“不可能！絕不可能！”
    寧棠柏高聲反對，直到此時，他仍不願相信他的母親。
    “母親，您難道忘了嗎？父親是最疼愛小妹的，幼時每每外出，都會給小妹帶各式禮物，父親還親手為小妹打了一支金釵，您都不記得了嗎？”
    “嗬，”孟景嫻冷笑，眸底似有寒冰凝結，“我當然都記得，可我記得更清楚的是，你口中那些禮物，你父親親手打造的金釵，全都淬入慢性毒素，那些你口中的疼愛，一點點奪取妙儀的生機，最後活生生要了她的命。”
    寧棠柏身軀震顫，被她的話語驚駭，連退數步，方才支撐住身形。
    他的聲音都在顫抖，似乎無法麵對記憶中那些自以為美好的過往。
    “不，怎麽會，父親他……他為何要如此？”
    寧棠柏的記憶中，父親崇高，母親溫柔，妹妹體貼可愛，弟弟聰慧頑皮。
    即便家中不侍奢靡，卻也溫馨和睦，旁的家族中那些勾心鬥角，姬妾爭風吃醋的糟汙事兒，在寧家從未有過。
    而他，作為寧氏長子，從小備受關注，父親更是親自手把手教導。
    現在，他的母親，卻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父親，為了外室女，親手毒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他的親妹妹。
    如此駭人聽聞，叫他如何相信。
    寧棠柏的反應，早就在孟景嫻的預料之中，長子自幼親近寧鴻基，在他心中父親就是他的榜樣，即便證據擺在眼前，他也能為寧鴻基找出各種合理的緣由。
    至於次子，那就是個白眼狼，被外室女迷了心竅，早已忘了是從誰的肚子裏爬出來的畚貨。
    孟景嫻之所以甘心受困於佛寺，並非無力反抗，而是寧鴻基用女兒的骨灰要挾，讓她不得不忍耐，直到找到一條可以為女兒複仇的道路。
    為了這一天，她忍辱負重，在寺廟中蹉跎了整整十五年。
    現在，是該她報仇的時候了。
    孟景嫻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荷包，上麵繡著一簇淺白的垂絲海棠。
    荷包顏色陳舊，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曆史，上麵的絲線都已經起了毛邊，可見是有人經常摩挲撫摸。
    寧棠柏的視線觸及那抹淺白，瞳孔劇烈收縮，顯然認出了荷包的主人。
    “看來你也認出來了，”孟景嫻唇角帶著溫柔的笑意，目光變得格外溫柔，“這個荷包是妙儀唯一留下的東西，裏麵裝著的就是那支金釵，你要親自查驗嗎？”
    暗紅的荷包，落在寧棠柏眼中，如同燃燒的烈火。
    他不敢直視，更不敢伸手去接。
    孟景嫻笑意漸冷，雙手舉起荷包，呈遞給太皇太後。
    “臣妾所言句句屬實，懇請太皇太後召禦醫查驗，金釵是否有毒。”
    “準了。”
    唐如玥配合地吩咐道。
    雪青在她的示意下，從孟景嫻手中接收荷包，放置於托盤之上，靜候太醫查驗。
    殿外自有內官，聞訊前往太醫院召禦醫前來。
    在等待的過程中，孟景嫻痛斥寧鴻基負心薄幸，狠毒無情。
    她拿出費心收集的證據，向太皇太後和陛下控告寧鴻基謀逆抗旨，混淆皇家血脈，寵妾滅妻，毒殺親女，縱仆行凶，私吞田產等等共計十二項大罪。
    議政殿內，百官震驚。
    而孟景嫻的報複才剛剛開始。
    她提供給唐如玥一份長達十餘頁的名單，上麵記載的全都是寧鴻基的黨羽心腹。
    其中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恰好是寧家的一位田莊管事。
    唐如玥指尖輕點，在劉富貴名字下方劃出一道指痕，然後遞給蕭景羲。
    “哀家記得，殿上的苦主剛才提到過這個名字，皇帝瞧瞧，莫不是哀家老眼昏花，一時看岔了。”
    “故意誘到陳秀才去賭坊欠下高利貸的，正是這個劉富貴，祖母耳聰目明，記憶超群，孫兒都比不上。”
    蕭景羲快速閱覽名錄，上麵一長串的名字，越看越覺得觸目驚心。
    在他不知曉的情況下，寧鴻基竟然在朝廷各部，還有地方重鎮上安插下如此多棋子。
    這些人，有的毫不起眼，不過是微末小官，可所在位置卻是江南兩州。
    而有的，早已是一方大員，掌管一府數百萬百姓的生計存亡，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堪稱國之柱石。
    更不要說，名單上還有數十名軍中骨幹。
    這些人分布之廣，影響之大，連蕭景羲都變得臉色。
    寧鴻基到底要幹什麽？
    他們寧家，難道真的想要謀反篡政？
    蕭景羲先是勃然震怒，之後卻是深深的恐懼。
    這就是清流世家的影響力嗎？
    他視線掃過大殿上各懷鬼胎的朝臣們，似笑非笑地問道：“諸位似乎對朕手中的名單甚是在意？”
    “陛下恕罪，臣等不敢！”
    朝臣們跪地請罪，不約而同地感到背後發寒。
    常武森在心中祈禱，期望名單上不要有他的名字。
    他才收了寧棠柏的金銀珠寶，昨日之前，並無交集，絕對算不上寧氏一黨。
    而另一邊的慶國公沈重珅就沒有那麽好運，他心中清楚，當年他能夠從北境全身而退，皆因他早已拜在寧氏門下，甘願做寧氏的一條狗。
    這些年，他私底下替寧鴻基做了不少髒事。
    那些寧鴻基不願沾手，不能沾染，或是不便沾染之事，全都是他在處置。
    沈重珅此刻，腿肚子都在抽筋，胸膛之下，心跳如戰鼓。
    要不是心存一絲僥幸，他恨不得立刻暈過去。
    完了，這次算是徹底完了。
    沈重珅不由得在心底盤算，該如何賄賂內官，讓人趕緊給家中傳遞消息。
    他早已別無所求，唯一的期盼，就是不要牽連家人。
    位於事件中心的寧棠柏，心中五味雜陳。
    他不自覺埋怨起母親，如此重要的名單，事關寧氏一族數百口，她怎麽不跟他商量，就這樣輕易交了出去。
    他的母親，竟然絲毫不在意他的生死嗎？
    寧棠柏甚至開始怨恨起他的父親，既然當初決定要毒死妹妹，為何不做得更加隱秘，讓母親發現了端倪。
    他心中思緒萬千，無數的念頭，最終交匯成一句話。
    寧氏……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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