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魚餌之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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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是深夜,謝思玄盯著畫像才不久眼皮便開始打架,悶頭一仰,在座椅上睡了過去。若不是次日清晨被隨身侍從魏繹喚醒,他大概要奔著午時三刻去了。
    醒來這刻,頭腦異常昏沉,全身異常酸痛,不似平常嗜睡之狀,睡眼惺忪的他問著來人:“何事?”
    “孟公子前來拜訪,說是有要事。”
    “要事?”他仍是不在狀態,昏沉萬分,打了個哈欠,“先請進來吧。”
    任是謝思玄想破腦袋都沒有想到,迎麵而來的孟鬆承會告訴自己,柳白櫻就藏身在謝宅。
    “千真萬確?”謝思玄提著眉毛驚訝萬分。
    恰逢這時魏繹奉命在後山搜索,有了發現,急忙來稟,“後山枯井裏發現了丫鬟安芝的屍體,死亡已超過三日。”
    “昨日我還喝過安芝奉的茶,別嚇我。”謝思玄這才反應過來,“孟兄,你的意思是現在的安芝是柳白櫻假扮的?”
    “是。”
    謝思玄感到喉嚨一陣燒灼,“那事不宜遲,必須趕緊拿下這個小賤人,怪不得昨晚……可孟兄,你如何得知柳白櫻藏身我家呢?該不會有你的眼線……”
    “你想多了,是有人給我送了一張字謎。”
    “讓我看看。”謝思玄興致勃勃打開字條來看,發現字體上隻有一個字,謝。言字旁畫成了柳葉狀,說明柳白櫻就藏在謝璞院,這不難理解。但“寸”裏麵的點是朱砂色,這有些令人不明其意。
    謝思玄帶領孟鬆承穿過假山、石橋、花亭、遊廊,來到後廚,早已不見那安芝的身影。
    魏繹正嚴聲責問安芝的去處,安萍作為親近之人被嚇得六神無主,雙膝跪地,哭訴道:“魏管事,奴婢是真的不知道。昨晚安芝就睡在我旁邊,一早起來就不見了。”
    “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回魏管事的話,全然不知。”
    “難不成真讓她提前獲知消息逃走了?”謝思玄見到手的鴨子轉眼飛了,撓了撓頭。
    孟鬆承走到安萍麵前,打量著她瑟瑟發抖的身軀,“這位姑娘,麻煩你抬起頭來。”
    如同驚弓之鳥,安萍緩慢的抬起頭來。
    “有沒有察覺出安芝的異常?”
    “奴婢愚鈍。”安萍深深地伏下身去。
    安萍謹小慎微的卑微姿態盡收孟鬆承眼底,他忽然便明白了那點朱砂的含義,不動聲色道:“起來吧,跟我一道去認認安芝的屍體。”
    “什麽?”聽聞噩耗,安萍大驚失色。
    “這幾日天天跟你作伴的不是安芝,早就換成歹人了。對了,安芝來自哪鄉哪鎮,既是橫死,得按照她故鄉的習俗作法安葬她。”
    “這……奴婢不記得了。”
    “你們兩人日日相伴,她不曾提起?”
    謝思玄倒也沒那麽笨,剛剛有些看懂孟鬆承提問的目的,立即吩咐魏繹,“去查查人事簿。”最後還不忘使了個眼色。
    “你是哪裏人?”謝思玄問道。
    “奴婢……桐廬縣分水鎮人。”安萍被單單提問,隱隱察覺出異常。
    “好地方。”
    “承蒙誇讚,確是山靈水秀。”
    “可你的口音不像,倒像是……撫州人。”孟鬆承的眼神利成一把刀,問道:“去過撫州嗎?”
    而撫州兩字的指向昭然若揭。
    回答是與不是都已無用,安萍撇嘴一笑,行動迅速,立即劫持一臂之外的謝思玄在手,“所以,我是怎麽被發現的呢?”
    孟鬆承的劍更快,比在安萍的下顎,神秘莫測一笑,“橫豎你是跑不掉的了。”
    越來越多的護衛聞聲趕來,圍堵四方,甚至驚動了家主謝京瞻。
    世事的悲涼染白了謝京瞻的雙鬢,加重了眼睛裏的悲愴。他看著眼前殺害愛女的凶手,手指微微顫抖,萬腔仇恨積攢在心中,許久未發一言。
    謝京瞻的內心同樣矛盾。難道說這是命運的輪回嗎?
    最終,謝京瞻拋出了一個問題,“薛荻在哪裏?”事到如今,他對敵人的複仇不再抱有幻想,必須盡快粉碎她們的勢力。
    為了拖延時間尋求出路,柳白櫻拋出幾個問題。
    “你不問我,為什麽殺害謝無雙?”
    “哦,你不用問,你怎麽可能不知道!”
    “你別忘了,謝思玄還在我手上。”
    身高的差距加大了柳白櫻掌控謝思玄的難度,但她明白,謝思玄是她唯一能活著離開這裏的籌碼。
    “想要你兒子活下來,給我準備一匹快馬。”
    孟鬆承暗自一想,猜測柳白櫻此刻身上並沒有毒藥幫助她製衡眼前的場麵,除了逃跑已是別無選擇。
    “去,牽一匹快馬。”謝京瞻同孟鬆承借機交換了顏色,埋伏在柳白櫻後方的好手見到謝京瞻抬手的姿勢頃刻出動。
    柳白櫻轉身擊出一掌回護身後,用的是極為凶狠的“天外三峰”一式,將一幹人等打成重傷。然而再威風不過一時,下一刻,孟鬆承便趁機將她手中的謝思玄解救了出來。
    謝思玄獲救後,反向譏笑道:“看你還往哪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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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等話說完,他便見到父親須臾之間身起身落,謝京瞻已經捏住柳白櫻的脖頸。
    柳白櫻的臉頰被憋的通紅無比,喉嚨裏發出吭哧吭哧的破碎音節,“你、一、定、會、不、得、好、死。”
    而後謝京瞻右掌匯聚起一股無形的力量,這股力量席卷了她身上的每一處關節,令她感覺到全身在逐漸瓦解。而後他力道一鬆,隨手將柳白櫻的身軀如一灘爛泥嫌惡地丟到孟鬆承跟前,“孟賢侄,你既然來了,也不必空著手回去,薛荻的下落就麻煩你詳加調查了。”
    “這……這歹毒女人挾持我,其實在謝璞院也審得。”謝思玄不明白父親順水推舟之意。尤其放出擒獲真凶的消息,定會引得群雄人心相向。
    “為父知道你爭功的想法,不過眼下擒獲柳白櫻的事不宜鋪張。先把她嘴裏的秘密摳出來,再引她同夥來救更為合適。這件事,由孟賢侄推進較為穩妥。”
    “謝過伯父。您放心,賢侄定會為無雙討回公道,她的同黨一個都跑不掉。”對付頑固的敵人,沒有比水刑獄更合適的地方了。
    在靈隱山山體內的甬道裏有一道漆黑玄鐵門,凝結著萬千細小黏膩的水汽。進入其中,借著燈台的幽火,這條蜿蜒逼仄的洞穴映入眼簾卻望不到頭。洞穴內嵌套的一個個石室裏有忽深忽淺的幽潭,水底埋著數不清的一截一截堅實鐵柱,與水麵接觸的部分鏽色斑駁,破敗不堪。
    驟見火把和活物,蝙蝠蠅蟲一陣作亂。
    “如何?”
    常年看守此地的潘兆回複道:“這位柳姑娘嘴硬得很,無論問她什麽,概不回答。不過以屬下之見,熬得過頭三日算不得什麽,再關上十天半個月就不同了。”
    “是孟鬆承嗎?”遙遠的石室裏飄出一個幽深的女聲,“我沒有想通到底是怎麽被你識破的?”
    “這裏有的是時間細想。”
    “是雲漠光嗎?隻有她知道我在謝璞院。”她被鐵鏈綁在鐵柱之上,不得動彈。整個身體沉入冰涼的潭水之中,水麵淹沒了胸口,皮膚泡的更加微微發白。
    “你見過她?她在哪?”來不及掩飾的心切令孟鬆承的聲音有一絲急迫。
    柳白櫻冷笑,“你回答我的問題,我才回答你。”
    “安萍的籍貫你並沒有回答錯,但謝璞院有我安插的眼線,提前一日便發現安芝的屍體,特地多留意了你一日。前一日還在安芝耳後的紅痣,後一日便到了安萍耳後,是致命破綻。”
    “原來如此。”柳白櫻不甘心道。
    “雲漠光在哪?”
    “昨晚她在謝璞院出現過,現在不知道。”
    “薛荻在哪?”
    “也不知道。出了知返林,我和她的合作便結束了。你不會寄希望於他們會來救我吧?”柳白櫻聲音裏透露著不屑,“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不會傻到把初識之人的性命放在心上的。”
    “你可知關在這裏的下場?”
    “那麽多此起彼伏的哀嚎聲,怎會不知自己的下場?甚至夜深人靜的時候連蟲子在吃腐肉的聲音都聽得到。”柳白櫻的眼神裏突然恢複神采,“但我隻要想起謝無雙臨死前的掙紮,便不覺得漆黑有多可怕,隻覺得身心痛快!”
    孟鬆承的眼神漸漸變冷,薄唇抿成一把刀,“放心,我會還你千倍百倍。潘兆,投些負子蝽下去。”
    “卑鄙!”
    “等你沒了雙腿,我們再對話。”
    等了許久,賀然終於等到孟鬆承從水刑獄的陰影裏走出來,隻是麵色鐵青,令人噤聲不敢多問一句。
    “半個月後,是薛郢的忌日。派人去聞空山莊的舊址候著,說不定能發現薛荻的蹤跡。”
    “是。”
    “梧桐穀還在尋找雲漠光嗎?”
    “是。”
    “有沒有雲漠光的下落?”
    “沒有。”
    孟鬆承略微鬆了口氣,“你今天話很少,有心事?”
    “沒有,屬下擔心公子而已。”
    “不必擔心我,雙兒的仇一日不報,一日我都得打起精神來。”閉上眼,都是悔恨的夢魘。
    “還有一事剛剛得知,紅姨出遠門了。”山莊上下都對紅鷹頗為尊敬。
    “江湖有大事發生?”乍聽此事,孟鬆承吃驚不已,難道自己忽略了重要的訊息?要知道近年來,紅鷹已經很少出門親自執行任務。
    賀然搖搖頭,“要不要派人遠遠地跟著?”
    “不可,跟蹤紅姨唯有死路一條,從來沒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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