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前傾身體，顯然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其實，當時臣同意伸出援手的時候就已經提出了條件。表麵上看起來，外界隻當餘婉音是在臣屬的別院中小住散心，遊山玩水般無憂無慮；但實際上，臣早已暗中做出安排，把她送到了京郊的大營中接受特別訓練。整個過程以一個月為期限，倘若餘婉音能夠堅持下來並通過測試，那麽接下來，她將會被正式編入飛墨軍。”
    “當時，她跪在臣的麵前，神色凝重而堅定，目光中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心。她發下毒誓，承諾願意改名換姓，從此切斷與家族之間的一切聯係，不論血緣還是情誼，全都一刀兩斷。這一切，隻為了求得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一個能夠讓她改變命運、涅盤重生的機會。”
    聽到這裏，孝文帝微微眯起了眼睛，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
    他心裏頓時明白了沈珺薇為什麽會如此賣力地出手相助餘婉音。
    至於那些其他的遭遇或者細節，比如她曾經經曆了什麽苦難，受過怎樣的折磨，或許並不重要。
    關鍵在於——
    餘婉音骨子裏那種義無反顧、破釜沉舟的決心，竟然和沈珺薇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她們兩人都是寧願舍棄過往所有，也要奮力爭取未來的女人。
    孝文帝心中思緒飛快地轉動起來，目光掃過沈珺薇鎮定自若的神情，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片刻功夫，他已經徹底看穿了沈珺薇此舉背後的深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借著這個機會，讓朕鬆口？”
    孝文帝挑眉看向沈珺薇，語氣半開玩笑般說道。
    “是的。”
    沈珺薇沒有絲毫遲疑，聲音清晰且篤定，“臣想請陛下親自前往京郊大營，親眼見證餘婉音的成功。相信到了那時，您會對她的能力刮目相看。”
    沈珺薇下頜微揚，神態間透著不可動搖的信心。
    然而孝文帝卻依舊眉頭微蹙，似乎對她的計劃存有一絲疑慮。
    “你就這麽有信心？萬一她沒能通過訓練呢？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那一步，你又該如何應對？”
    沈珺薇聞言，垂眸沉思了一會兒，然後緩緩抬起頭，目光直視孝文帝的眼睛。
    “若是她無法完成訓練，那麽其他的事情，臣自然不會再提起。這件事情，也會就此作罷。”
    孝文帝聽了這話，眼中泛起一抹興趣。
    他的手指繼續在桌麵上輕扣，思索了幾秒後，又拋出一個新的問題：“你所說的女兵隊伍、女子學堂，朕已經有所了解。但那個收容所又是怎麽回事？為何突然要設立這樣一個地方？”
    沈珺薇早有準備，當即開口解釋道：“所謂的收容所，實際上就是開設一些種類繁多的店鋪。這些店鋪各有特色，可以接收那些被夫家拋棄、無法維持生計的女子。我們給予她們學習技藝的機會，幫助她們靠自己的雙手掙一口飯吃，不再仰仗他人鼻息而活。”
    孝文帝低頭沉吟片刻，將她的話細細咀嚼了一遍，接著又問道：“如果朕不答應你的請求呢？如果你所說的一切都付諸東流，你會怎麽做？”
    沈珺薇毫不退縮，立刻拱手行禮，語調懇切而真誠：“陛下乃是仁義之君，胸懷天下百姓安危冷暖於心。以您的慈悲之心，又怎會忍心看著您的子民因無依無靠而流離失所呢？”
    孝文帝聽完這句話，嘴角忍不住上揚了一瞬，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他抬起手隨意揮了揮，笑聲中透著幾分無奈與寵溺。
    “好了好了，你倒是會順著話說。罷了，既然你如此堅持，朕便陪你走這一趟吧。”
    不過，他頓了一下，麵色略顯嚴肅，補充了一句作為最後的提醒。
    “不過先說好，賭約就是賭約。若是餘婉音未能通過訓練，這件事以後就休提了，朕不會再次更改主意。”
    沈珺薇當即點頭應下，神情之中帶著幾分鄭重與坦然。
    她的眼眸微微一亮，似是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同時又隱約透出些許不易察覺的堅定。
    孝文帝肯去看一眼，就已經足夠令她滿意了。
    畢竟，這已經是邁出的第一步，哪怕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舉動，在她看來卻猶如石破天驚般意義非凡。
    能夠讓一國之君去關注這些曆來被忽視的事情，本身就是一種成功，更是對她莫大的支持和信任。
    至於剩下的問題，可以慢慢推進。
    她深知任何變革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必須要有耐心、有智慧地去鋪墊每一步棋子。
    隻有穩紮穩打，才不會招致強烈的反噬。
    此刻，她已經在心中盤算好接下來的計劃，隻等時機成熟便繼續行動。
    倘若換一個皇帝，怕是不會輕易同意。
    因為這個請求實在太過大膽，幾乎是觸及到了權力結構的根本。
    從古至今，曆代皇朝皆以男人為主導，女子的地位低微得可憐，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依附於男性生存。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想要推行如此顛覆性的舉措，無異於迎著狂風暴雨逆勢前行。
    畢竟，女子曆來都被禁錮在深宅後院，甚至連踏出家門一步都極為困難。
    然而如今她提出組建女子軍隊、創辦女子學校、建立女子收容所等一係列主張，無疑是將女性推向更廣闊的天地。
    這種舉措不僅僅打破了千百年來束縛女性自由的傳統觀念，同時也對社會秩序造成了極大的衝擊，可以說挑戰了沿襲千年的舊俗。
    一旦實行，最先站在風口浪尖迎接輿論轟擊的必定是身為皇帝的他。
    作為九五之尊，他的決定注定會引起群臣乃至全天下的關注，而一旦牽涉到女子地位的大規模提升，必然會引發不小的爭議和反對聲浪。
    因此，這份支持並非毫無代價，而是背負了巨大的風險與責任。
    途中，孝文帝與沈珺薇同乘一輛馬車，寸步未離。
    兩人坐在這輛寬敞但並不豪華的馬車中，雖然氣氛稍顯沉悶，但彼此之間的距離感也因為短暫的共處變得柔和了許多。
    孝文帝膝上攤開一本翻開的書，那是《資治通鑒》其中的一卷，泛黃的紙頁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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