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字從他顫抖的唇齒間艱難擠出，帶著孩童般的脆弱和無助。
    那兩尊龐大的、燃燒著香火的存在緩緩俯身。
    帶著奇異檀香味的粘稠白煙如同一條條絲綢布條，輕柔地覆蓋在陳立身上。
    這種感覺就像是躺在呼倫貝爾大草原上吹著風曬著太陽那麽愜意舒爽，連靈魂深處的焦躁都被撫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心跳也幾近停止。
    他失神地凝望著那些空洞的麵孔和蠕動的香火，巨大的悲傷與詭異的安寧交織，幾乎要將他的意識撕裂。
    忽然。
    一道隱隱約約的喊聲斷斷續續地從那兩道巨大人影身上的某個孔洞深處飄了出來。
    “季…你…快…醒……”
    刹那間。
    陳立如感冰水澆頭！
    他猛地一個激靈，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所有的安寧和脆弱瞬間被極致的恐懼和暴怒碾碎。
    他像被烙鐵燙到一樣，踉蹌著向後狂退數步，後背重重撞在牆上，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驚駭欲絕地射向那對扭曲的人影，嘶聲尖嘯：
    “誰？！是誰在說話？！誰他媽在叫我季災？！！”
    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憤怒而完全變了調，在狹小的房間裏炸開。
    “兒子……你怎麽了兒子？！”
    武爾陽被陳立這突如其來，仿佛見到世間最恐怖之物的反應嚇得魂飛魄散，焦急地看向李醫生：“醫生醫生！我兒子他這是怎麽了？”
    李醫生臉色凝重，正要開口解釋：“他現在的狀態……”
    “閉嘴！！”
    陳立粗暴地打斷他，目光如同受傷的瘋狼，赤紅著雙眼瘋狂掃視房間內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迸出來大吼道：
    “是誰？！給老子滾出來！！我他媽不是季災！我怎麽可能是季災！！”
    房間裏的空氣仿佛凍結。
    外婆的哭聲卡在喉嚨裏，僵在原地。
    隻有那兩尊人形依舊沉默地燃燒著香火，空洞的麵龐對著他，仿佛剛才那聲呼喚從未存在。
    唯有一人，沒有被陳立歇斯底裏的爆發嚇退。
    那個擁有母親聲音的龐大扭曲，燃燒著香火的存在，無視他的狂怒和抗拒，動作輕緩且堅定地朝著他移動了一步。
    帶著奇異檀香的白煙更加濃鬱地籠罩下來。
    然後，她伸出那插滿燃燒長香的非人手臂，以一種不可思議近乎溫柔的力道，將渾身顫抖瀕臨崩潰的陳立，輕輕攬進懷抱裏。
    狂暴的陳立竟然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林七夜等人看著眼前這一幕，無不是暗暗倒吸了口氣冷氣。
    陳立躺在一堆泥沙堆起來的泥人懷裏，嘴角微揚，臉上是滿足的笑容。
    他的四周還有別的泥人，還有床，衣櫃等等。
    就像是一個房間，但這一切都是泥沙堆砌起來的。
    陳立忽然從泥坑裏爬起來對著那堆起來的泥沙小人說話。
    “好了媽，我沒事，真的，等我忙完那邊再回來和你們說。”
    “哎呀我知道那邊是假的……當然不是騙你們……”
    林七夜咽了口唾沫，朝身邊的蛇女投去疑惑眼神：“這……？？”
    沒等蛇女開口。
    陳立已經走出泥坑來到了林七夜麵前，眾人無不是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
    林七夜也想退，可他坐在哮天犬變成的狗皮輪椅上，哮天犬明顯沒反應過來，穩在原地沒動彈。
    不等他給哮天犬使眼色，陳立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
    他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尷尬地道：“不好意思，是你的動靜有點大，不是我們來偷窺你……”
    “你嘰裏咕嚕地說什麽呢？”
    陳立擺手打斷了林七夜的話茬，道：“我答應幫你的忙了，你和米迦勒打算什麽時候出發去天國找【約櫃】？”
    聽到這話。
    林七夜兩眼一瞪，差點激動地從輪椅上蹦起來，但他很快冷靜下來，警惕地問道：
    “之前我說什麽你都不聽，現在突然答應我，你不會是在耍我吧？”
    “我好心好意答應幫你的忙，你卻懷疑我耍你？”
    陳立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嘟囔道：“好心當成驢肝肺啊。”
    眼看陳立轉身要走。
    林七夜趕忙拉住他的手，笑道：“你看你又急，我這不是有些意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嘛。”
    眾仙見陳立又恢複正常，便四散離開。
    陳立扭頭朝一旁的蛇女說道：“你先去準備一下，我們等會回滄南。”
    蛇女雙手環抱，態度堅決地道：“你休想把我支走！”
    陳立小臉一紅，嘴硬地辯解：“哪有！”
    “你有！”蛇女走到他麵前，伸出一根手指戳著他的心口，道：
    “你想幹什麽，我還不明白？你屁股一抬我就知道你是要拉屎還是放屁！”
    “你這話是跟李中華學的吧。”
    “別管我跟誰學的，這一次說什麽你都得帶上我！”
    陳立看著蛇女堅定不移的目光，心頭暗暗思忖起來。
    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蛇女究竟是誰的投影，但蛇女要是在身邊的話，他會清醒不少。
    說不定這一次不僅可以搞定錨點的事情，還能弄清楚蛇女是誰的投影。
    隻有掌握這些情報，才能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做到進退有度。
    “你倆要調情回家調去行不？這兒還有人呢。”林七夜表情幽怨地打斷了兩人。
    陳立瞥了他一眼，道：“你趕緊去找米迦勒跟他商量商量，出發之前我要回一趟滄南。”
    說完。
    他牽著蛇女的手大步離開。
    至於回滄南的理由？也沒必要說給林七夜聽。
    陳立和蛇女離開天庭就到了滄南。
    如今他修真已經到達五層，隻要他想，走出天庭大門就可以到滄南老家。
    落地第一時間。
    陳立立刻來到那條街機遊戲廳所在的街道，一眼就看到撅著個大屁股搓連招的李中華。
    李中華扭頭擤鼻涕，餘光看到陳立，驚訝地道：“呦，稀客啊。”
    陳立冷哼道：
    “我說你怎麽能離開滄南去天庭呢，原來天庭裏的那個李中華是我修出來的。”
    從自己醒來，隻看到蛇女卻沒看到李中華那一刻，他就隱隱猜到了。
    隻是他心裏始終抱有一絲希望，覺得李中華已經擺脫了地縛靈的身份。
    所以才會回來確認，顯然並非是他所期盼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