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留人間事,還與人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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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祂垂眸望著下方的兩人,心中未有波瀾。
    人間的愛恨糾葛,自有其宿命的因果脈絡,或早或晚。
    終會在歲月流轉裏,尋得屬於凡世的圓滿解法——或是相守,或是放下,皆是她們自己的歸途。
    祂本就是俯瞰世間的旁觀者,從不是主宰,如今塵埃落定,便該就此隱去。
    不再過多幹涉,悄然退場,留人間事,還與人間人。
    清風恰好穿過層層疊疊的雲層,攜著下方凡塵大地草木抽芽的清新氣息,夾雜著幾分山野野花的淺淡芬芳。
    輕輕拂過覃芊落與辛梓茉的發梢,帶來一陣沁人心脾的涼爽。
    覃芊落微微側頭,目光落在身側辛梓茉身後那蓬鬆又柔軟的毛茸茸尾巴上——那尾巴毛色雪白,像極了冬日裏最純淨的落雪。
    尾尖卻帶著一抹極淡的銀藍色,在天光下泛著細碎的光澤。
    它正隨著辛梓茉輕快的腳步輕輕晃動,偶爾還會不自覺地掃過地麵。
    或是因她說話時的語氣起伏,微微翹一下尾尖,透著幾分不加掩飾的憨態與靈動。
    看著看著,覃芊落的嘴角忽然微微上揚,一抹笑意從眼底慢慢漾開,順著臉頰蔓延開來。
    那笑容幹淨又明亮,像極了許多年前,她們在雲霧繚繞、仙氣縹緲的神界初遇時的模樣。
    那時的她們,一個尚未被凡塵牽絆,一個未曾曆經太多世事,眼底都盛著純粹的光,沒有一絲雜質。
    而此刻,曆經千年世事變遷,看過人間無數悲歡離合,她們的眼底雖多了幾分沉澱。
    可這份笑容裏的澄澈與溫暖,卻依舊未改,如初遇時一般,明亮得足以驅散過往所有的沉重與疲憊。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歲月在昭寧國的宮牆之上刻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琉璃瓦換了幾輪新釉,朱紅宮柱暈開了厚重包漿,龍椅上的君主已更迭數代。
    唯有禦書房的檀香,依舊在晨昏裏嫋嫋不散,縈繞著亙古的威嚴。
    這日的禦書房內,氣氛卻與往日不同。年輕的帝王端坐於龍案之後,指節無意識地叩著案上的奏折,眉頭擰成了深深的川字。
    目光沉沉地落在階下罰站的小小身影上,語氣裏藏著壓抑不住的怒意。
    “今日太傅在經筵上講治國之道,特意點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古訓,再三強調民心向背的重要性。
    你在堂下究竟說了什麽渾話?竟氣得太傅當場摔了手中的戒尺,連講章都扔在了地上。
    回府後便傳了太醫,說是氣悶難平,稱病告假,連明日的經筵都辭了!
    你可知太傅是三朝元老,連朕都要敬他三分,你竟敢如此頑劣,惹他動怒?”
    被訓的皇太女不過七八歲年紀,梳著兩個圓滾滾的丸子頭,發間係著與身份相符的明黃色錦帶。
    錦帶上還綴著兩顆小小的珍珠,隨著她細微的動作輕輕晃動,襯得一張小臉粉雕玉琢,像個精致的瓷娃娃。
    此刻她雖依著規矩,雙手背在身後,挺直了小身板罰站,嘴角卻不自覺地鼓著。
    像含了顆沒吃完的糖,腮幫子微微鼓起,眼底更是滿得快要溢出來的委屈——明明她說的是實話。
    水本來就有好多用處,是太傅太死板,還經不起逗!
    眼看父皇的臉色越來越沉,龍案上的奏折都仿佛要被他周身的低氣壓壓得變形,連空氣中的檀香都似染上了幾分冷意。
    小姑娘才怯生生地抬了抬眼皮,聲音糯糯的,帶著幾分辯解的委屈,又藏著一絲不服氣。
    “回父皇,兒臣真的沒有妄言他事,更沒有故意惹太傅生氣。
    方才太傅講‘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說百姓是水,君主是舟,兒臣聽得認真。
    就是覺得水的用處不止這些,便順著話頭接了一句。
    ‘水亦可煮粥,還能煮茶、澆花,冬日化了雪水,還能給禦花園的梅樹施肥呢’。
    誰知太傅一聽,當即就麵紅耳赤,指著兒臣說‘頑劣不堪,褻瀆聖言,朽木難雕’。
    接著便拍著桌子動了怒氣,連課都沒上完,拂袖就走了。
    兒臣所言句句屬實,沒有半分誇張,想來是太傅過於介懷,小題大做了。”
    “放肆!”帝王將朱筆重重拍在筆洗裏,水花濺起,打濕了他的明黃袖口。
    “那是先賢論君臣百姓的大道,你偏要扯到柴米油鹽上,成何體統?”
    聽罷,她仰著小臉,眼神裏多了幾分認真,像是在複述前日父皇教她的道理,一字一句說得格外清晰。
    “父皇前日在禦花園教兒臣看《帝範》時還教誨兒臣,‘心胸狹隘者,難承君主之責’。
    既容不得半句異見,聽不得不同的聲音,更納不了四海英才。
    連旁人隨口說的一句實話都容不下,如何能體察民間疾苦,如何能讓天下百姓信服?
    兒臣不過是隨口說了句水的尋常用處,又沒反駁太傅的道理,太傅便動了這麽大的肝火。
    這不正應了父皇所說的‘狹隘之態’嗎?
    兒臣覺得,太傅若是能像父皇這般,聽得進不同的話,今日也不會氣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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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仰著小臉,睫毛上還掛著沒掉的淚珠,眼睛卻亮得驚人。
    “父皇前日還教兒臣讀《齊民要術》,說‘水者,萬物之本’,既養君王,也養百姓。
    太傅隻許水有‘載舟覆舟’這一種用處,不許它有煮粥澆田的本分,這不就是把水困死了嗎?
    兒臣說句‘亦可煮粥’,怎麽就錯了?”
    帝王被她這番話堵得一怔,望著女兒那副“我有理”的倔強模樣。
    忽然想起自己十二歲那年,也曾因質疑《論語》注解被太傅罰抄百遍。
    那時的他,不也像這樣梗著脖子,覺得老先生的道理太死板嗎?
    再看著階下那小小的身影,明明才六歲年紀,梳著兩團圓滾滾的丸子頭,發間係著的明黃錦帶隨呼吸輕輕晃動。
    綴著的兩顆東珠也跟著顫巍巍的,活像小獸耳尖的絨毛。
    偏生那張小臉繃得嚴肅,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溜圓,仰著小下巴。
    字字句句都透著“我沒錯,是太傅太小氣”的理直氣壯。
    皇上被她這副“歪理都能說成套”的鬼靈精模樣氣笑了,走下台階抬手,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
    力道輕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你這丫頭,歪理一套接一套,倒是把朕教你的‘據理力爭’用在了這兒!”
    他望著長女眉眼間那股靈動又帶點狡黠的勁兒,恍惚間竟看到了那人的影子——
    當年那位攝政王,也是這般模樣,看似嬌俏,實則心思剔透,三言兩語便能駁得群臣啞口無言。
    他至今清晰記得長女降生那日的奇景原本陰沉欲雨的皇宮上空,驟然被漫天金紅彩霞席卷,霞光如瀑。
    將整座京城皇宮染成琉璃色,更奇的是,雲層深處竟傳來清亮的鳳鳴之聲,綿延三刻未絕。
    驚得滿朝文武齊齊跪於宮門外,高呼“天降祥瑞”。
    彼時他握著先祖傳下的那枚刻著鳳凰紋的暖玉佩,玉佩在掌心發燙,他幾乎篤定,是那位身邊常伴鳳凰的攝政王回來了。
    也正因這天生異象,再加上長女開蒙後展露的過人天賦——三歲識千字,五歲能背《論語》。
    對治國策論竟也能說出幾分見地,他才力主將她立為皇太女,盼著她能承繼大統,續寫昭寧國的榮光。
    可誰想,這孩子的聰慧偏偏不用在“正地方”。
    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熟,卻總在這些“旁門左道”上鑽空子。
    太傅講“民為邦本”,她偏問“那百姓要是挑食,邦本會不會餓肚子”。
    今日講“水能載舟”,她又接“水亦可煮粥”,惹得三朝元老當場摔了戒尺。
    偏她每次辯解都條理清晰,還總能扯出他往日教的道理當“擋箭牌”,讓他竟一時無從反駁。
    這才六歲就這般牙尖嘴利、鬼主意多,長大了還了得?
    皇上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裏卻沒半分真生氣,隻想著該讓這丫頭收收性子。
    別總這般“無法無天”——他何嚐不想讓她像尋常孩童般,去禦花園追蝴蝶、在長廊下玩彈珠。
    而非整日被“皇太女”的身份束縛,對著滿桌奏折皺眉頭。
    他正想開口,好好“教訓”她幾句,讓她明白何為“尊師重道”。
    殿外忽然傳來一道柔和卻不失威嚴的聲音,話語間還帶著明顯的笑意。
    像春風吹化了禦書房內的幾分嚴肅“哎喲,這是哪家的小娃娃這般伶牙俐齒,竟把咱們的皇上都堵得沒話說?
    仔細瞧這丸子頭,可不是我家小娃娃嘛!”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方才還因皇上訓話而微微垂頭、手指無意識絞著明黃錦緞衣角的小姑娘,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像暗夜裏被點亮的小燈籠,又似雨後初晴時的星辰。
    連方才被罰站的委屈都散了大半,小身子不自覺地朝著殿門口的方向傾了傾。
    皇上則無奈地抽了抽嘴角,暗自腹誹得,母皇這位“大靠山”一到,這小崽子又該有恃無恐了。
    他這當父皇的訓話,怕是又要成了“耳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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