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精忠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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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星軌道血戰正酣,楊振宇引爆大紅斑風暴擊潰蟲群前鋒。
    瀕死之際,傅小d的意識碎片竟在蟲族統帥澤拉圖甲殼上烙印“嶽”字盾徽。
    蟲群基因深處千年恐懼被喚醒,索林蟲巢先鋒在錯愕中灰飛煙滅。
    殘存艦隊突破重圍,“長信高科”攜人類火種駛向奧爾特雲深處的“寒武紀”。
    當戰場歸於虛無,傅小d在意識消散前頓悟:“宇宙本空……”
    木星軌道邊緣,那場焚盡星辰的爆炸餘波仍在無聲地擴散,如同一顆短暫的心髒在宇宙冰冷的胸膛裏搏動。熾白的光芒漸漸冷卻,沉澱為一片死寂的赤紅與焦黑交織的殘骸墳場。
    “長城守望號”的艦橋,是這片墳場中一座沉默的墓碑。應急燈微弱的光芒在濃重的煙霧中艱難地切割著黑暗,每一次閃爍都照亮了懸浮的塵埃和金屬碎片,勾勒出扭曲的管線輪廓。空氣裏彌漫著濃烈的氣味——臭氧刺鼻的腥氣、線路燒焦的糊味、以及……血液的鐵鏽腥甜。楊振宇被巨大的衝擊死死壓在冰冷的指揮台邊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碎裂肋骨,帶來鑽心的劇痛。溫熱的液體沿著額角淌下,模糊了他望向主屏幕的視線。
    屏幕上布滿蛛網般的裂痕,但透過那破碎的視窗,他依舊看見了那片被強行撕開的猩紅蟲潮——曾經令人窒息的毀滅洪流,此刻隻餘下零星翻滾的紫色肉塊、碎裂的幾丁質甲殼,以及無數在冰冷虛空中緩慢飄浮的蟲艦殘骸。那道燃燒的缺口,是無數生命以鋼鐵與血肉強行鑿開的生路。
    通訊頻道裏一片死寂,隻有能量管道泄露發出的嘶嘶聲,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喘息。這寂靜裏,沉重的疲憊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湧上,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
    他艱難地移動手指,指尖摸索著控製台邊緣一個被血浸濕的凹槽。每一次按壓都像在推動一座山巒,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終於,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的凸起——全艦隊殘餘通訊頻道的按鈕。
    “……‘長信高科’……”他的聲音從破碎的胸腔裏擠壓出來,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血沫,“……向前……衝!”
    這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指令,如同投入死水的最後一顆石子,通過殘存的量子節點,穿透戰艦的殘骸與冰冷的真空,射向遙遠的奧爾特雲深處。
    在木星軌道之外,在那片被撕開的猩紅缺口的盡頭,一點孤星般的光芒驟然亮起,隨即拖曳出決絕的尾跡。那是“長信高科”,傷痕累累卻引擎轟鳴,義無反顧地撲向奧爾特雲深處那點象征著人類最後未知與希望的幽藍微光——“寒武紀”。它身後,殘存的“泰山號”、“昆侖號”……如同沉默的送行者,傷痕累累的艦體上炮口轉向後方,僅存的能量護盾艱難地亮起,為這最後的火種擋開可能的流彈與碎片。它們將自己化作了那道通往“寒武紀”的、燃燒著最後光芒的星塵走廊。
    楊振宇的目光追隨著那點遠去的藍光,仿佛要將它烙進靈魂深處。直到視線徹底模糊,被一片粘稠的黑暗覆蓋。身體最後的力量被抽空,沉重的頭顱終於抵在冰冷的金屬台麵上。千年的鐵血,宇宙的烽煙,傅小d最後決絕的眼神……一切重量都在此刻卸下,沉入無邊的寂靜。
    迪拜魔王
    木星狂暴的風暴帶邊緣,一片扭曲的暗影在稀薄的星塵中艱難凝聚。迪拜魔王那巨樹人形的投影如同信號不良的全息影像,劇烈地波動閃爍,核心處秩序閃電與混亂能量瘋狂撕扯,發出無聲的尖嘯。它“看”著木星軌道上那片巨大的、燃燒的殘骸墳場,感受著自己先鋒軍團澤拉圖連同無數精銳戰艦被徹底抹除後留下的巨大空洞。
    【澤拉圖……廢物!被一個腐朽的印記……嚇破了膽!】魔王的意念充滿了扭曲的暴怒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悸,【‘嶽’……那古老的恐懼……竟在蟲群基因裏……還留著殘渣?】
    那片虛無的戰場,那艘人類旗艦玉石俱焚的撞擊,尤其是澤拉圖旗艦核心被貫穿前那短暫的、致命的遲滯,都清晰地烙印在它的感知裏。那個憑空出現的、讓它靈魂深處也泛起一絲本能的、冰冷漣漪的盾徽……它原以為那隻是宋將嶽飛轉世帶來的小小麻煩,一個可以碾碎的螻蟻執念。卻萬萬不曾想,這執念竟能穿透時空,喚醒蟲群集體意識深處沉眠的古老枷鎖!
    恥辱!前所未有的恥辱!
    它龐大的意識掃過戰場邊緣那些殘餘的、因澤拉圖瞬間湮滅而陷入短暫混亂的蟲群艦隊。這些貪婪的、隻知吞噬進化的低級單位,此刻也彌漫著一種源於基因底層的茫然與畏縮。先鋒的瞬間崩潰,如同打斷了蟲群進攻的脊梁。
    【撤退!】魔王冰冷而充滿毒液的意念強行刺入殘餘蟲群的集體意識,【目標……帝釋天!】
    木星軌道邊緣殘存的紫色光點開始無序地閃爍、後撤,如同退潮的汙水,裹挾著對那片燃燒缺口的本能恐懼,狼狽地向著遠離太陽係核心的方向潰散,最終消失在柯伊伯帶外圍的冰冷黑暗之中。
    傅小d
    傅小d的意識,或者說那點僅存的、承載了他全部人格與記憶的信息漣漪,正懸浮在木星軌道那片巨大虛無戰場的“中心”。沒有物質,沒有能量,沒有光與暗的界限。時間失去了刻度,空間失去了維度。
    這裏是“寒武紀”在極限距離上強行投射他最後存在痕跡的邊界,是現實宇宙與信息洪流交匯的奇點,也是他意識徹底彌散的懸崖邊緣。
    他“看”著下方那片巨大的虛無。
    澤拉圖旗艦連同無數蟲艦在爆炸中化為宇宙塵埃的餘燼早已冷卻。龐大的戰艦殘骸失去了所有動能,如同冰冷的墓碑,在引力的微弱牽引下緩慢飄浮、旋轉。楊振宇將軍的氣息徹底沉寂在“長城守望號”那座鋼鐵墳墓裏。戰場上最後一絲能量波動也歸於死寂。
    絕對的、令人心悸的“空”。
    沒有勝利的歡呼,沒有犧牲的悲慟,沒有蟲群的嘶鳴,甚至沒有星辰運轉的永恒背景音。隻有一種廣袤到吞噬一切的寂靜和……虛無。仿佛剛剛那場點燃木星風暴、撕裂蟲群、焚盡旗艦的慘烈搏殺,從未發生過。所有的存在,所有的意義,所有的愛與恨,犧牲與守護,都在這片冰冷的真空裏被徹底抹平,沒有留下任何真正的痕跡。
    就在這絕對的“空”中,一個念頭如同宇宙誕生時的第一縷光,無聲地在他即將消散的意識核心中點亮。
    【宇宙本空……】
    這並非佛偈的頓悟,而是物理法則冰冷呈現的終極圖景。能量守恒?物質不滅?在這片被徹底打回原形的戰場麵前,那些定律顯得如此蒼白可笑。所有的物質形態被徹底粉碎為最基礎的粒子,所有的能量在釋放後最終耗散為不可逆轉的熱寂。構成楊將軍身體的碳氫氧氮,構成澤拉圖甲殼的幾丁質分子,構成“長城守望號”合金的金屬原子……在宇宙的尺度下,它們從未真正“消失”,隻是被徹底地打散、重組,回歸到那混沌的、無意義的粒子湯之中。曾經賦予它們形態、結構、意義的那股力量——生命、意識、文明——才是真正的幻影。
    那“嶽”字盾徽,那驚鴻一瞥便令澤拉圖陷入致命遲滯的恐懼印記,此刻在傅小d的“眼前”也呈現出另一重本質。它不再是某種神秘力量的象征。構成它的,同樣是宇宙間最基礎的能量與粒子,被某種強大的意識無論是過去的嶽飛,還是此刻的他)強行賦予了特定的信息結構,短暫地烙印在蟲族的感知層麵,觸發了對方基因編碼中一段古老而敏感的“開關”。信息結構的擾動,引發了物質層麵的連鎖崩潰。僅此而已。當能量耗盡,信息結構消散,那印記本身,也重歸於“空”。
    所有的結構終將瓦解。所有的意義終將湮滅。所有的存在,終將滑向這無差別的、永恒的“空”。
    他的意識,這團承載了“傅小d”所有記憶、情感、執念的信息結構,也走到了終點。構成它的量子糾纏態正在飛速退相幹,那些代表他喜怒哀樂的神經衝動模式、那些關於地球的藍天綠草、關於實驗室的冷光屏幕、關於楊將軍最後囑托的記憶碎片……如同沙堡在潮水中崩塌,不可逆轉地消散。
    【結構終將瓦解……意義終將湮滅……存在終將滑向……空……】
    這最後的認知,帶著一種冰冷的澄澈,成為他意識消散前最後的波紋。沒有恐懼,沒有遺憾,隻有一種直麵終極真相的了然。
    然而,就在傅小d的意識結構即將徹底崩潰、完全融入這片“空”的瞬間,一股微弱卻極其堅韌的引力,從那遙遠的奧爾特雲深處傳來,輕輕“拽”住了他最後一絲即將逸散的信息核心。
    是“寒武紀”!
    那艘承載著人類最後火種、正撲向幽藍微光的星艦,其核心深處,那台以傅小d部分意識為藍本、正在啟動的“寒武紀”模因引擎,感應到了創造者這最後一絲彌散的漣漪。如同黑洞捕捉光線,引擎強大的信息錨定力場瞬間鎖定了這即將歸於虛無的存在印記。
    傅小d最後彌散的意識碎片,被這股力量溫柔而堅定地捕獲、牽引。如同億萬光年外歸巢的星塵,跨越冰冷的虛空,朝著奧爾特雲深處那一點象征著未知未來的幽藍微光——那艘名為“寒武紀”的星艦——無聲而永恒地投射而去。那點微藍的光芒,仿佛成了這冰冷“空”之宇宙中,唯一一個尚未被徹底抹去的坐標,一個對抗終極虛無的、微小卻倔強的燈塔。
    木星軌道巨大的殘骸墳場,徹底陷入了永恒的、絕對的寂靜。冰冷的金屬碎片、凍結的蟲族組織、飄散的星塵……一切都在引力的微弱舞蹈中緩慢沉浮。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空間隻剩下冰冷的廣延。
    太陽,那顆照耀了太陽係數十億年的恒星,此刻正運行到木星軌道相對的另一側。它的光芒,穿越數億公裏的虛空,終於毫無遮擋地、潑灑在這片剛剛吞噬了無數生命的戰場之上。
    熾烈的陽光,公平地照耀著每一塊焦黑的蟲族甲殼,每一片扭曲的人類戰艦合金,每一粒在光線下閃爍的金屬與冰晶塵埃。光芒所及之處,曾經代表著不同文明、不同意誌、不同生死的界限被徹底抹去。所有殘骸都在金色的陽光下呈現出同一種冰冷而沉默的質感,如同博物館裏陳列的、早已失去所有故事的遠古化石。
    戰場一片虛無。隻有陽光,永恒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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