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之下，虛假的和諧被徹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真實的、冰冷的恐慌。甜膩的香氣被金屬摩擦的焦糊味和能量泄露的臭氧味覆蓋。華麗的廳堂此刻更像一個精致的囚籠，而籠外的獵手與反抗者已然亮出了獠牙。
    “皇家衛隊！控製大廳！保護代表！”一個尖銳的、經過擴音器放大的聲音試圖重整秩序，一隊隊穿著銀色閃光盔甲、手持脈衝武器的衛兵從各個入口湧入，試圖將驚慌失措的代表們分割、包圍。
    保護？還是控製？
    我毫不懷疑，一旦被這些“皇家衛隊”“保護”起來，我們就會成為女兒星女王——或者說，那拉氏太後——手中最優質的籌碼。
    “運發兄！這邊！”林家小兒子不知何時溜到了我身邊，臉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精明的銳利，“媽的，這茶歇代價也太高了！跟我來，我知道一條維護通道，他們家的監控係統現在肯定亂成一團！”
    他沒有問我意見，直接拉住我的胳膊，趁著一隊衛兵正忙著安撫或者說威嚇）許家代表的間隙，猛地鑽向大廳邊緣一處不起眼的、裝飾成水晶簇的服務性艙門。他用一個奇怪的小儀器在門禁上一貼，艙門悄無聲息地滑開。
    “快！”
    我們側身擠了進去，身後傳來衛兵的嗬斥和能量武器蓄能的嗡鳴。艙門迅速關閉，將外麵的混亂與喧囂隔絕大半。
    門後是一條狹窄的、布滿各種管道和線纜的通道，隻有應急燈提供著昏暗的照明。冰冷的空氣帶著機油的味道，與外麵甜膩的香氣判若兩個世界。
    “林家……果然不止是收集八卦。”我喘了口氣，看著眼前的“紈絝子弟”。
    “生存所需，生存所需。”他咧嘴笑了笑，但眼神依舊緊張，“我們家小門小戶，總得給自己留點後路。女兒星這老娘們……嘖嘖，那拉氏轉世？傅小d那家夥還真敢挖！這下樂子大了！”
    他顯然也截獲或者從其他渠道知道了部分信息。
    “現在怎麽辦？你的玄冰艦隊能接應嗎？”他一邊快速在前帶路，一邊問。
    我嚐試再次啟動緊急通訊，終端屏幕依舊是一片幹擾的雪花，附帶女兒星官方不斷重複的、語焉不詳的“請保持冷靜，局勢已在控製中”的安撫公告。
    “信號被全麵屏蔽了，‘和諧信號場’成了信息牢籠。”我沉聲道，“玄冰艦隊得不到我的指令，不會貿然行動。”太平公主此刻在外圍，恐怕也正麵臨帝釋天艦隊悄然集結的威脅，投鼠忌器。
    “那就隻能靠自己了。”林家小子在一個岔路口停下，側耳傾聽片刻，選擇了一條向上傾斜的通道，“‘自由呼吸’這波攻擊夠狠，但肯定撼動不了那拉氏的根本。她肯定有後手……我猜，她要用‘心靈共鳴水晶’幹票更大的。”
    “儀式……”我想起那試圖侵蝕思維的嗡鳴和紫粉色光輝，“她想把所有代表的精神都控製住？”
    “或者更糟。”林家小子臉色凝重，“傅小d不是提到了‘般若空間’嗎？那玩意兒如果真和成吉思汗的征服有關，是個意識網絡……那拉氏恐怕是想把這些星際代表的意識一鍋端，上傳進去，做成她向帝釋天或者其他什麽‘域外魔王’進貢的……禮物？或者她自己稱霸的籌碼？”
    這個猜測讓人不寒而栗。用整個銀河聯邦議會的精英代表作為貢品或武器？這確實是那位“量女兒星球物力，借與國之歡心”的作風所能做出的極致瘋狂！
    我們必須阻止她！
    通道前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武器碰撞聲。林家小子猛地把我拉進一處管道凹陷的陰影裏。
    一隊皇家衛兵正押著幾個人走過。我瞳孔一縮——被押送的赫然是鐵心氏族的“冷鋼七號”！她的機械臂似乎受到了強力電磁幹擾，無力地垂著，眼中的紅光黯淡閃爍。即使是以強悍著稱的鐵心機械姬，也在那突然的爆炸和隨後皇家衛隊的“控製”下被製服了。
    “……能源中樞受損，主水晶陣列需要更多能量啟動最終階段……”一個衛兵的低語斷斷續續傳來，“……女王陛下命令，提前啟動‘升華儀式’……”
    “……那些‘客人’的意識強度足夠嗎？”
    “……足夠了…尤其是幾個大家族代表的…是最好的催化劑……”
    聲音漸遠。
    我和林家小子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駭。
    最終階段？升華儀式？催化劑？
    那拉氏不僅要控製我們，還要利用我們的意識能量去啟動某種更可怕的東西！
    “不能去主控室了，那裏肯定是重兵把守。”我快速低語，“我們必須去能源中樞或者水晶陣列本身！破壞它！”
    “跟我想到一塊去了！”林家小子點頭，“‘自由呼吸’攻擊了皇家能源中樞，肯定造成了破壞，那裏現在最混亂，也許有機會突破！我知道路！”
    我們不再猶豫，沿著昏暗的維護通道，向著這座華麗宮殿深處那跳動的心髒和黑暗的核心潛行。
    通道錯綜複雜，不時能感受到遠處傳來的爆炸餘波造成的震動。警報聲、奔跑聲、能量武器交火的聲音透過管道壁隱隱傳來。顯然，“自由呼吸”組織的抵抗並未停止，正在與皇家衛隊激烈交火。
    這給了我們渾水摸魚的機會。
    七拐八繞之後，我們來到了一個相對寬敞的管道交匯處。前方是一扇厚重的防爆閘門，門上有一個觀察窗。透過窗戶，可以看到下方是一個巨大的、令人震撼的空間。
    無數根粗大的能量導管從四麵八方匯入，連接著中央一個巨大的、如同活物般搏動著的紫色水晶簇！那就是女兒星的力量核心——心靈共鳴水晶的主陣列！
    此刻，水晶陣列的光芒極不穩定地閃爍著，顯然之前的爆炸對它造成了影響。陣列周圍，大量的工程機器人和技術人員正在緊張地搶修。一隊隊皇家衛兵嚴密守衛著每一個入口。
    而在水晶陣列的正上方，一個複雜的環形平台正在緩緩下降。平台上，我看到了許多熟悉的身影——許家代表、還有其他幾個稍小家族的代表，他們眼神空洞，表情呆滯，如同夢遊般站在平台上，顯然已經被初步控製了心智。平台周圍，站著數十名身穿白袍、頭戴複雜儀器的女兒星祭司，他們正雙手高舉，吟唱著詭異的歌謠，引導著下方水晶陣列的能量，形成一個將平台籠罩在內的紫粉色光繭。
    “升華儀式……”林家小子倒吸一口涼氣，“他們要把那些人當電池和催化劑！”
    就在這時，我的個人終端再次劇烈震動！這一次，它竟然強行突破了一部分幹擾，屏幕上跳出的不是文字，而是一段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音頻，來自太平公主！
    【周……運發……聽……帝釋天艦隊……動了……突破外圍……拖延……時間……般若……陷阱……密鑰……在你……】
    音頻戛然而止，再次被強大的幹擾淹沒。
    密鑰？在我這裏？什麽密鑰？
    我猛地想起父親……想起“周天號”……想起張氏那熒綠的詛咒……難道父親當年在“周天號”事故中發現的東西，那個引來殺身之禍的東西，竟然和“般若空間”的密鑰有關？
    而此刻，那環形平台已經降落到離巨大的水晶簇頂端隻有數米之遙。那些被控製的代表們臉上開始出現痛苦的表情，他們的身體微微發光，似乎有能量正被強行抽離，注入下方的水晶陣列。水晶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穩定和強盛起來！
    祭司們的吟唱變得更加高亢、狂熱。
    沒時間了！
    “我們必須做點什麽！”林家小子焦急道，四處尋找可用的東西。
    我的目光掃過這個管道交匯處，突然停留在側壁上的一排大型閥門和能量調節器上。這些是維護通道的能量節點，控製著輸送給下方區域的部分輔助能源線路。
    一個瘋狂的想法湧入我的腦海。
    “幫我轉動那個紅色的主閥！全力向左！”我指著那個最大的閥門對林家小子喊道，同時撲向旁邊的能量調節控製麵板，強行撬開外殼，露出裏麵複雜的線路。
    “你要幹什麽？這會引發能量過載爆炸的！”
    “就是要爆炸！”我吼道，飛快地根據在玄冰艦隊學到的粗淺工程知識，辨識著線路，“不能讓他們完成儀式！幹擾它！製造最大的混亂！”
    林家小子愣了一下，隨即一咬牙，用盡全身力氣開始扳動那個巨大的紅色閥門。閥門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緩緩轉動。
    我則猛地扯斷幾根關鍵的能量反饋線路，然後將兩根明顯是主能量輸送的粗大線纜粗暴地搭在一起！
    劈裏啪啦！耀眼的電火花爆閃！
    控製麵板瞬間燒毀冒煙！
    下方，正在穩定運行的水晶主陣列猛地一滯！剛剛穩定下來的紫粉色光芒劇烈地狂閃，如同癲癇發作！輸送向上方平台的能量流變得極不穩定，忽強忽弱！
    “怎麽回事？！”
    “能量逆流！”
    “保護陣列！”
    下方的技術人員和祭司們頓時亂作一團。籠罩平台的光繭明滅不定，平台上那些被控製的代表們像是觸電般劇烈地顫抖起來，有幾個甚至直接癱軟倒下。
    儀式被強行打斷了！
    “成功了！”林家小子興奮地喊道。
    但我們也暴露了！
    刺耳的警報聲專門針對我們這個區域響起！下方數隊皇家衛兵抬起武器，鎖定了我們所在的觀察窗！
    “快跑！”我拉起林家小子，轉身就向通道深處狂奔！
    身後，脈衝武器的能量束狠狠轟在我們剛才停留的位置，厚重的防爆閘門被炸得扭曲變形！
    更多的腳步聲從我們前方的通道傳來——我們被包圍了！
    絕境之中，我猛地瞥見側壁還有一個更小的、幾乎被管道掩蓋的通風口。顧不上那麽多了，我們手腳並用地鑽了進去。
    通風管道狹窄而黑暗，隻能匍匐前進。身後追兵的聲音和能量束射擊管道壁的聲音令人窒息。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似乎隱約傳來聲音，還有……打鬥聲？
    我們小心翼翼地爬到通風口的格柵處，向下望去。
    下麵似乎是一個倉庫或是備用機房。而就在機房中央，兩撥人正在激烈交戰！
    一方是穿著雜色服裝、但動作迅猛淩厲的武裝人員——是“自由呼吸”反抗軍！
    另一方，則是皇家衛隊。
    但更讓我震驚的是，在戰場的角落，一個深灰色的身影正悄無聲息地快速移動，試圖繞過交戰區域，衝向機房另一端一個散發著幽藍光芒的獨立終端接口——是張氏的代表！
    他想幹什麽？
    隻見他手中拿著一個奇特的、非女兒星製式的數據接口裝置。
    他也想趁亂連接什麽？獲取什麽？還是……銷毀什麽？
    難道這個終端，能連接到……“般若空間”？或者存有“周天號”真相的數據？
    父親的血債……“周天號”的真相……般若空間的密鑰……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匯聚於此！
    我看了看身後越來越近的追兵，又看了看下方混亂的戰局和張氏代表那鬼鬼祟祟的身影。
    沒有退路了。
    我對林家小子使了個眼色，猛地踹開通風口的格柵！
    我們縱身跳了下去，正好落在張氏代表和那個幽藍終端之間！
    張氏代表猛地停住腳步，深灰色的兜帽下，兩點冰冷的寒光射向我。
    “周家的小子……”他的聲音嘶啞而冰冷，“你到底……還是來送死了。”
    周圍的槍聲和爆炸聲仿佛成了遙遠的背景音。
    茶歇早已結束。
    此刻，是清算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