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宇澤坐在床邊，靜靜地聽完了羅昊凱那邏輯清晰的講述，他並沒有像宋禮歧和吳晨陽那樣，表現出任何太過激動或者震驚的反應。
    隻是，他那雙隱藏在鏡片後的、原本還帶著些許溫和笑意的眼睛，在那閃爍的燈光下，正逐漸被一種純粹冰冷的寒意所替代。
    他的食指開始在床頭櫃那光滑的木質表麵上，有節奏地、不輕不重地敲擊著，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站在羅昊凱身後的宋禮歧和吳晨陽，剛剛才親身經曆了那如同噩夢般不真實的場景，此刻，又被房間裏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重壓抑的氣息包裹著，讓他們二人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是麽……張陽居然死在了自己人手中。”許宇澤冷不丁的說出這麽一句話，讓吳晨陽和宋禮歧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羅昊凱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回應道：“這也隻是我的猜測。”
    許宇澤平靜地搖了搖頭，他甚至沒有去看羅昊凱的眼睛，早在行動之前，他就和張陽商榷過，讓他們在行動時一定要通知他，以免發生任何意外。
    張陽當時也十分痛快地答應了，並且承諾到時候會讓四人中唯一的女生——楊羽墨來通知他。
    隻是許宇澤怎麽也沒想到，等了這麽久，等到的卻是這樣一個顛覆性的結果，擁有怨氣的趙宇澄死了，擁有道具麻繩的陳俊死了，擁有一把鬼器和怨氣的張陽也死了。
    唯獨那個他眼中最弱、最不起眼的楊羽墨，不僅活了下來，還在同一時間完成了這次月考的所有任務指標。
    “這件事我知道了，晚點我會親自去拜訪她的。”許宇澤十分平靜地開口道，那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小事。
    這讓羅昊凱三人一時間都有些拿不準，他到底是憤怒到了極點，還是真的像表麵一樣平靜。
    當房門在身後關上，房間裏隻剩下許宇澤一人時，他臉上的溫和才如同麵具般寸寸剝落。
    他走到床邊，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那隻還在微微顫抖的、卻沒有任何傷痕的手……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王燚看著手中破碎的鉛筆，表情極其陰鷙。
    最開始鉛筆破裂時，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他控製的那枚棋子——楊羽墨死了，但當他帶著鄭峰來到大廳確認時，他的表情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他本以為楊羽墨這枚棋子會在筆仙帶來的恐懼下非常容易控製，但現實卻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徹底破壞了他幫助唐黔龍完成最後一項任務的計劃……
    夜晚十點，許宇澤出現在楊羽墨所在的樓層，他徑直來到楊羽墨的房間門口，抬起右手敲響房門。
    “咚咚咚……”
    “………………………”
    過了許久，門內才傳來一道虛弱到幾乎聽不清的詢問聲，那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擠出，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沙啞：
    “……誰？”
    許宇澤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他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而無害：
    “是我，許宇澤。”
    “………………………”
    門內再次陷入了沉默，仿佛剛剛那聲詢問耗盡了裏麵之人所有的力氣，許宇澤也不著急，他就那麽站在門口，耐心地等待著。
    他相信，一個有膽量親手殺死張陽的人，絕不會選擇就這麽沉默下去，無論如何，她都需要給出一個解釋，一個能讓她在1班剩下的人麵前活下去的、合理的解釋。
    等待沒有白費，兩分鍾後，門鎖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嗒”聲，他身前那扇房門被從內側緩緩拉開。
    楊羽墨那張看不見一絲血色的、如同白紙般的臉出現在門後的陰影之中，她的頭發淩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曾經明亮的眼睛此刻也隻剩下空洞與麻木。
    她就這麽看著他，似乎完全不擔心門外的許宇澤會對虛弱的她做些什麽。
    許宇澤的目光在開門的瞬間，便落在了楊羽墨那缺少半截手臂，被繃帶緊緊纏住的右手上。
    還不等他開口，楊羽墨便麵無表情地，將自己砍下來的那半截血肉模糊的小臂遞了過去。
    即便是好脾氣的許宇澤，在看見那隻被遞到自己麵前、依舊散發著濃重血腥味的斷臂時，嘴角的肌肉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那截小臂上的血液已經幹涸，呈現出一種暗沉的、近乎於黑色的褐，五根手指因為死前的痙攣而扭曲地蜷縮著。
    他沉默地伸出手，接過了那截沉甸甸的斷臂，他仔細地打量著，當他的手指觸碰到那冰冷的、已經失去彈性的皮膚時，他的動作頓住了。
    他將其翻轉過來，就在這時，他看見了那支深深地、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寄生在殘肢血肉之中的鉛筆，他的眼神在瞬間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他伸出另一隻手的手指，輕輕地觸摸了一下那支還殘留著些許陰冷寒意的鉛筆，在指尖接觸到那冰冷的木質筆身的瞬間，一個名字浮現在他腦海中。
    “筆仙”
    “王燚做的？”許宇澤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支鉛筆上，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聲音肉眼可見的冰冷。
    楊羽墨虛弱地靠在冰冷的門框上，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她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會讓她耗盡最後的力氣，徹底倒在這裏。
    得到肯定的答複，許宇澤的腦海中，所有零散的線索都在這一刻被串聯了起來，他那隻空著的、沒有握著斷臂的左手，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別的什麽情緒，捏得咯咯作響。
    這時，楊羽墨強撐著，抬起那張沾滿汗水與血汙的臉，渾濁的、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看著許宇澤，聲音微弱得如同蚊子的嗡鳴：
    “我想活下去……我不想被控製……我知道…哪怕我幫王燚害死了同學……最後…最後他也不會放過我。”
    許宇澤的眼神平靜無波，他隻是靜靜地注視著這個奄奄一息的楊羽墨，耐心地等她說完。
    “為了活下去……為了……親手報仇………我必須…活下去！”
    最後幾個字，楊羽墨幾乎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從喉嚨深處嘶吼出來的，那沙啞的聲音裏帶著無盡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