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魚女人的到來，立刻讓嘈雜聲音消失。
    長得奇形怪狀的人魚們站起身，離開座位，走到不遠處的林子裏，一邊往這邊瞧，一邊指指點點。
    試卷發到麵前木桌上，墨憐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麽簡陋又不防人的地方，竟是考場。
    “你，站起來。”
    鋒利的長指甲點了點墨憐麵前的桌子。
    墨憐站起，鯨魚女粗重的聲音又道：“抬起頭。”
    她乖順地仰起臉。
    鯨魚女太高了，人類的身高在她身邊，嬌小的像個小手辦。
    “哎~”
    “孩子，你今年十六歲，已經是成年的人魚了。”
    “長得這麽美，跟個人一樣，是不會有前途的。”她歎氣，“雄魚在戰場上拚殺，最懂那些怪物有多殘忍。”
    “也因為這樣，他們為了自己後代的存活率，一定會選擇那些和他們一樣醜的雌魚。”
    “你這樣的容貌，運氣好，會有不太強壯的族人看上。”
    “運氣不好的話，隻有去戰場上拚殺這一條路，一個體質嬌弱的雌性人魚去與怪物廝殺，就再也回不來了。”
    “孩子，十六歲前，有族長庇護，十六歲後，你要自己想辦法活下去。”
    “好好考試，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鯨魚女苦口婆心說完一大串話，手指一伸，指向一位低著頭的美麗人魚，“阿珠，你過來。”
    “是，老師。”
    叫阿珠的人魚拿著試卷，站起身，用笨拙的魚尾一點一點往墨憐身邊挪，坐在她身邊後，仍害羞地低著頭。
    “開始考試。”
    鯨魚女人走到前方樹樁上坐下，閉上一雙魚眼。
    所有留下來的人魚都屬於長相美麗的一類。
    墨憐沒有做題，打量一圈下來，發覺考試隊伍裏，全是女性人魚不說，還有兩個眼熟的人。
    一位是泡菜國天選者。
    另一位來自越國。
    “你不做題嗎？”女孩壓低聲音問。
    墨憐收回視線，看了看自己的白卷，“我不會做。”
    阿珠猶豫許久，才開口，“你可以看我的答案寫。”
    “像我們這樣的人魚，不像醜人魚那麽有用。”
    “不被雄人魚選擇，是沒有辦法繁育自己後代的。”
    “過不了十六歲的考試，等待我們的隻有死路一條。”
    她小心看一眼鯨魚女，接著道：“老師故意不看我們，就是想給我們多留一條生路。”
    “你快抄，不會有人說。”
    墨憐看一眼阿珠的卷紙，嘴角忍不住抽搐。
    一加一等於三？
    羅刹島上人魚一生的追求是……
    繁衍後代？
    人魚的信仰，是太陽神？
    墨憐望向灰蒙蒙的天，若有神明在，他們又這麽虔誠，怎麽會困在這樣昏暗無光的地方？
    她想在島嶼上自由行動，自然不會抄答案，哪怕是錯誤答案。
    見她一個字也沒動，阿珠眼底同情都快要溢出來了，“你是不是智商有問題？”
    “像我們這麽美的人魚，智商出現問題的情況很多。”
    “不會學習，也不會寫字。”
    “可羅刹島上不養閑人，你無法通過考試，隻能自求多福了。”
    女孩眼眶一紅，掉下一顆小珍珠。
    圓潤，晶瑩。
    她手心捧著珍珠，送到墨憐眼前，“這是我送給你的，拿著它，給最強壯的雄魚，也許，他會護著你的。”
    墨憐接過珍珠，感應到上麵有一股神奇的力量。
    阿珠怕她不懂，湊到她耳邊小聲提醒，“我們長相美麗的人魚眼淚會變成珍珠，能夠治療受傷的雄魚。”
    “如果能在神明身邊侍奉，眼淚的功效會更大。”
    “我現在的眼淚，隻能治療一些小傷。”
    “但是，等我上了島，你還活著的話，可以過來找我。”
    墨憐感應到了女孩的善意，衝她燦爛一笑，“好，我一定會去找你。”
    阿珠見她笑，自己也笑，“其實，我更希望你能在後日篝火大會上，找到屬於自己的雄魚。”
    “並不需要。”墨憐道。
    阿珠隻以為她心灰意冷，不抱希望，安慰一句，“也許你運氣好，能被看上呢。”
    “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魚都能找到自己的伴侶。”
    “雌魚太強大，是看不上比她弱小的雄魚的，到時候，也許會輪到你。”
    墨憐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淪落到，要被別人嫌棄的人來選擇。
    她“撲呲”一笑，不想再聊雄魚的事，“阿珠，為什麽考試的人都是雌魚？”
    “難道，雄魚單獨在別的地方考試？”
    阿珠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墨憐怎麽會問出這麽奇怪的問題。
    “雄魚不需要學習，隻要夠醜夠強壯就行了。”
    “長得漂亮又嬌弱的人魚男子活著沒有任何意義，除非他能從戰場上活下來，並立下大功。”
    “就算這樣，也不會有醜人魚姑娘看上他。”
    “可是……”
    “漂亮的人魚天生弱小，很少能活下來。”
    墨憐聽明白了。
    在羅刹島上，醜和強掛鉤，越是漂亮，越受歧視。
    男人魚長得美，會死亡於黑霧中出生的怪物手裏，女人魚長得美，要麽去侍奉神明，用眼淚換生存，要麽和美麗的男人魚一個下場。
    【規則十四：在羅刹島上，繁育族人，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再聯係到阿珠剛才的話，墨憐隻覺一股涼意爬上心頭。
    漂亮的男人魚會死，失去繁育機會。
    漂亮女人魚，死了，也同樣無法生育後代。
    但是，漂亮雌人魚的眼淚，可以治愈雄性人魚的傷勢，她們會被困在“神明”身邊，不得自由出入，同樣不能繁育後代。
    這樣，極大程度上保留了“醜”這個優質基因。
    羅刹島遵循的，是最原始的叢林法則，強者的後代，才有資格活下來。
    “時間到，考試結束。”鯨魚老師一聲吼，立馬有醜人魚上前搶走卷紙。
    火速看過卷子的鯨魚女人開始點名，被點名的人一臉喜出望外，起身走到她身後。
    剩下的人魚，仍呆呆坐在位置上不動。
    她們的眼睛，要麽沒有焦距，要麽清澈無辜。
    這一刻，她知道，自己被劃分到智障隊伍裏了。
    鯨魚老師走過來，眼神惋惜又無奈，“你們回去休息，後天一過，沒有被雄魚看上，隻能前往外島，等待下一場戰爭的來臨。”
    “願神明保佑你們，順利找到收留你們的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