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至此已經接近尾聲，嶽升的狀態也稍稍回落。
    他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後，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從蜂巢基地到二號基地，大概需要7個小時左右，但我是一個大方的人，所以我願意給你們10個小時。”
    說到這，嶽升在手表上按了一下，像是啟動了某種計時：“不過我隻是大方，不是沒有底線。”
    “10個小時之後，如果我沒看到011號觀察者、或是我們的要求沒有得到滿足，我都會引爆炸彈——你們應該很清楚，缺氧加上失壓，死在這裏的人連‘應急預案’都救不了。”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落下，視頻的進度條也走到了終點。
    我死死盯著定格在屏幕上的嶽升的臉，想找出哪怕一絲偽裝、或是表演的痕跡，來證明這不過是他突然抽風的一場鬧劇——可是什麽都沒有。
    他朝著屏幕露出笑容，可是那個笑容裏隻有猙獰。
    上唇提肌超常收縮、以致於牙齦過度暴露，高頻震顫的瞳孔在屏幕上有些模糊，卻讓眉間降肌與額肌對抗性收縮、所形成縱向褶皺顯得更加清楚。
    鼻翼擴張、下顎前突，所有微表情的變化中，都呈現出一種欣快與暴虐的神經性矛盾，而這也完全符合我印象中的、精神有問題的嶽升。
    “呼——”
    我心情複雜的長出口氣，抬起被拷住的雙手、用拇指輕輕的捏著眉心：“聯合政府現在是什麽態度？”
    “……半信半疑。”
    傑德沉默了一下輕聲說道：“這畢竟隻是一麵之詞，不可能因為他一句話就拉響警報——但他確實劫持了二號基地，至少降低空氣含氧量是真的，所以我們必須重視。”
    “你們準備怎麽處理？”
    “……”
    傑德這次沒有馬上回答，默默幫我開了手銬，才顧左右而言他的輕聲道：“這件事太大了，尤其是那幾個要求，‘10個小時’連開會討論的時間都不夠。”
    “開會討論？”
    我有些詫異的看向傑德：“我還以為聯合政府根本不會考慮，畢竟二號基地才一千多人而已。”
    說到“而已”的時候，我故意咬重了一點，以提醒、或者說嘲諷傑德崇尚的“犧牲精神”。
    傑德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眼神頓時有些躲閃：“我剛說了，嶽升在公共頻段、以明碼形式廣播了這段視頻，除了蜂巢基地之外，其他基地、甚至是地球都能收到。”
    “輿論壓力。”
    我不出意料的點點頭：“你們願意、甚至已經準備好要犧牲二號基地，但不能在全人類的麵前犧牲二號基地。”
    “就是這樣。”
    傑德舒展了一下五官，窗戶紙捅破之後，他也不再那麽扭捏：“緊急應對會議的結果，是希望你能帶著救援隊去見他……”
    “可是嶽升讓我一個人去。”
    “所以救援隊會停在三公裏外，二號基地的監控係統拍不到那麽遠。”
    傑德用兩隻手比了一個距離：“救援隊會在基地外待命，另外還有一支小隊，會跟你的車一起進入二號基地。”
    “他們會把人員集中在遠離製氧室的一側，再通過區域封閉，盡可能保證人員安全——但這個過程需要時間，所以你要想辦法穩住嶽升、至少要爭取一個小時。”
    “你真以為他是找我去聊天的？”
    我看著傑德笑起來，不過是被氣笑的：“剛才他抬手的時候，我看到他腰帶裏有一把槍——他掌握著能炸掉半座基地的炸彈，卻還隨身帶了把槍，難道是用來自殺的？”
    傑德臉色陰沉，似乎沒聽出我的調侃：“應該是用來殺你的。”
    “見麵、‘你好’、‘再見’、開槍，我大概連兩分鍾都撐不過去，要怎麽給救援小隊爭取一個小時？”
    我反問一句，又指了指他的終端：“雖然我不相信他是e.c.s.o，但現在我們不得不考慮這個風險——藏在蜂巢基地的臥底會通風報信，我們可能還沒出發就失敗了。”
    “你說的沒錯，但可惜我沒有主導權。”
    傑德重重的歎了口氣，臉色比之前更加陰沉：“蜂巢基地的高層，依然不相信e.c.s.o還存在著，所以他們也不認為會有人通風報信，隻當是嶽升在虛張聲勢。”
    “虛張聲勢？”
    我聽到這個判斷又被氣笑了：“他為什麽要虛張聲勢？又為什麽要打著e.c.s.o的旗號虛張聲勢？如果e.c.s.o不存在，嶽升為什麽要做這些？”
    “因為他瘋了。”
    傑德勾了勾嘴角、又或者隻是憤怒導致的肌肉抽搐：“最近這段時間，嶽升為了調查【大災難】，接觸了大量來自二類夢境的信息。”
    “高層認為他現在的行為，是因為受到了那些信息的影響，e.c.s.o隻是他臆想出來的，實際他根本沒有別的幫手。”
    “可萬一……”
    我說到一半、忽然從傑德臉上看出一點別的東西：“這不是高層的想法，是你向高層提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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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隻是提出了一些分析建議，誘導高層鞏固了這個想法。”
    傑德神情莊重、眼神堅定，像是在講述一件極其偉大的事：“沒有人會因為這樣一段視頻，就相信e.c.s.o依然存在，我們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必須拿到足夠的證據。”
    “現在就有一個絕佳的機會——高層認為e.c.s.o不存在、嶽升是在虛張聲勢，那就讓他們照常行動，等到消息走漏、嶽升引爆炸彈，所有難題就都可以解決了。”
    “有人報信說明嶽升沒有撒謊、進而證明e.c.s.o依然存在，我們也不用再考慮那些要求，而且所有人都會知道，是e.c.s.o做了這件事，而不是我們為了守住底線選擇犧牲！”
    說完最後一句，傑德低頭向我投來一個懇求的眼神：“我們輸過一次了，這是命運給我們的第二次機會，我們可以解決所有的難題，代價僅僅隻是一座二號基地而已。”
    “一座二號基地，而已？”
    我看著傑德冷笑起來：“犧牲的不是你，說起來確實很輕鬆啊？”
    “我會犧牲。”
    傑德目光灼灼的看著我：“為了不讓民眾認為，是聯合政府輕敵才導致了這場慘劇，就必須在慘劇發生之前、讓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場鬧劇，而我們有能力輕鬆解決。”
    “所以我會主動要求帶隊，並在慘劇發生後接受審判，屆時我會公開說明，是由於我不認為e.c.s.o依然存在，才導致了這次慘劇的發生。”
    “這樣一來，就算是徹底坐實e.c.s.o依然存在了……”
    我若有所思的輕聲念道，接著忽然想到什麽皺起眉頭：“但如果這真是一場鬧劇、沒人給嶽升通風報信呢？”
    “會有的。”
    傑德篤定說道，瞳孔像視頻中的嶽升一樣高速震顫：“我們知道e.c.s.o依然存在，所以就算嶽升真的不是e.c.s.o，也會有人通知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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