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湧動似的詭異違和，讓我不自覺的又開始走神。
    但其實也不算走神，隻是把注意力從穆罕默德的身上暫時轉移、開始回想他迄今為止的所有表現。
    我這份警惕的原因，依然是我相信索菲婭不會無的放矢，甚至不會草木皆兵。
    既然她認為穆罕默德會給我帶來某種“危險”，就代表她一定發現了某些跡象。
    同時，這個跡象應該和“多人聯合入夢”無關，畢竟這算是一次“秘密行動”，穆罕默德不會向索菲婭透露太多、甚至根本就不會……不對。
    在我想要排除這一點的瞬間，那絲微妙的違和感忽然跳動起來。
    我怔了一下，開始重新整理穆罕默德說過的話，這才發現他前麵說的、或者說絕大部分的話都沒問題，問題出在最後的兩句話上——
    “我們帶來了設備，可以先用普通夢境，進行一次實驗性‘入夢’來證明安全。”
    “這項技術是安全的，所以我們並不擔心，而且以我們的身份來做小白鼠，可以有效提高這次實驗的說服力。”
    “普通夢境”和“這項技術是安全的”。
    穆罕默德用這兩點做了一個誤導，將這件事的關注重點轉移到“技術”上，但其實這不僅僅是“技術”的事。
    “差點就上當了。”
    我苦笑一聲，朝穆罕默德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技術安全’不能說明什麽，聯合政府想讓我們進入的那個‘夢境’，應該不簡單吧？”
    “這個……”
    穆罕默德灰綠色的眼珠往下一頓，說了聲“抱歉”之後，先轉身去廚房接了杯水，又用兩分鍾慢慢喝完，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放下杯子，返回廚房重新倒了三杯水。
    “是我的疏忽，一直說了這麽久，你們肯定也渴了吧？”
    穆罕默德說著，先拿起一杯遞給莊湘：“就算有凡士林，也還是要多補充水分。”
    “啊……謝謝。”
    莊湘愣了一下伸手去接，不過被我搶先接了過來。
    “平時都是你照顧我，今天換我來照顧你。”
    我拿著杯子遞到莊湘嘴邊，慢慢喂她喝了幾口之後，又打開凡士林的小盒子、學著陳禹含的樣子挖出了一小塊：“我剛洗完澡，手是幹淨的。”
    莊湘往我腰間的浴巾瞥了一眼，嘴唇上又滲出幾道血絲：“看得出來。”
    “那就失禮了。”
    我笑了一下，把凡士林輕輕塗在莊湘的嘴唇上，那種死皮的顆粒感，讓我的手都顫抖起來，但好在還是順利塗完了。
    在浴巾上擦了擦手，我稍微往莊湘那邊湊了湊、讓她能更好的靠在我身上：“還沒吃飯吧？想吃什麽？”
    莊湘怔了一下沒聽明白，我又看向正在喝水的肖海：“紅燒茄子你會做嗎？”
    肖海的義眼往穆罕默德那邊轉了一下：“會倒是會，但她現在應該吃的清淡一點吧？”
    “……有道理。”
    我想了一下點點頭：“先看看有什麽食材吧——穆罕默德先生，我們需要照顧一下病號，如果你們不介意口味清淡的話，也留下一起吃個便飯？”
    “……”
    穆罕默德表情迷惑的眨了眨眼：“突然吃飯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還沒聊完正經事……”
    “哦！我還以為你不想聊了呢！”
    我故作驚訝的舒展了一下五官，順勢用眼神指向茶幾上的水杯：“但這樣不是正好麽？我們先吃個飯，順便幫你拖延時間——反正現在著急的不是我們。”
    穆罕默德神色一凝，接著無奈的歎了口氣：“011號觀察者，我希望你能清楚一件事——這是聯合政府的最高指令，我出於禮貌和交情才用了商量的口吻，但其實你是無權拒……”
    “別扣帽子，我可不敢拒絕聯合政府的命令。”
    我輕笑一聲柔和打斷：“我想知道這個‘夢境’的內容，完全是出於調查需要——聯合政府不是想要盡快得到答案嗎？對於這種指向性調查，了解情況也是必須的吧？”
    穆罕默德的臉頰稍稍縮緊：“但提前了解‘夢境’的主要內容，可能會由於先入為主而產生思維慣性，導致調查過程中產生關注偏差——這是你說的。”
    “我說錯了。”
    “……什麽？”
    “我說錯了。”
    我淡定的重複一遍，剛說完就忍不住笑出了聲：“穆罕默德先生，考慮到聯合政府的緊迫需求，我們還是別廢話了——你遲遲不願透露夢境內容，是怕我們知道內容就不會去了吧？”
    “……”
    穆罕默德沉了口氣沒說話，不過我也不是隻靠語言來獲取信息的。
    “為什麽我們知道內容就不會去了呢？”
    我自言自語似的輕聲念道，眼睛看著茶幾上那幾隻水杯的方向，餘光卻一直落在穆罕默德臉上。
    “危險？應該不是吧？畢竟觀察者在‘夢境’中死亡，也隻是強製脫離、回到現實……不對，‘入夢’不會造成生理上的器質性損傷，但‘夢境’中的經曆會造成心理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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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和莊湘的心理素質都還不錯，肖海就更不用說了，如果隻是單純的場景刺激，應該不會對我們造成影響，可是你、或者說聯合政府，卻篤定那會對我們產生傷害……”
    “別說了。”
    穆罕默德冷聲打斷我的推測，臉上卻沒有憤怒或是惱火，反而透出一種無能為力的擔心：“其實對於這次行動，我個人是持反對態度的。”
    “反對？”
    我聽到這個情況稍稍一愣：“你反對這次‘多人聯合入夢’？”
    “是的。”
    穆罕默德點點頭，臉上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更加明顯：“格雷塔副主席，還有科爾涅娃副部長都可以證明這一點，如果你們不相信他們，我還可以提供表決會議的視頻記錄。”
    肖海聞言看了我一眼：“就算是視頻記錄也……”
    “確實能偽造，但這個東西偽造不了。”
    穆罕默德說著朝一旁的窗口走去，或者說朝著窗台底下的、一隻深灰色的金屬轉運箱走去。
    其實我剛出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那隻轉運箱了，但當時索菲婭和穆罕默德他們，都沒太關注那隻轉運箱，所以我也沒太在意，沒想到它居然是整件事情的重點。
    哢——哢——哢——嘭！
    在我懊惱自己的疏忽時，穆罕默德已經利落的打開鎖扣，幾塊金屬側板翻開砸在地上，裝在裏麵的東西也隨之顯露出來。
    它的尺寸很大，幾乎是嚴絲合縫的嵌在轉運箱裏，外麵同樣是一層深灰色的金屬外殼，以至於我剛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又一層的轉運箱。
    但很快我就發現不對，因為那東西朝向我們這麵的右上角，鑲嵌著一塊金屬銘牌，無論材質、款式、還是位置，都和“入夢芯片”的編號銘牌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是，這塊銘牌上沒有編號，隻用中英雙語標注了同一個詞——
    【catastrophe】
    【大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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