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氣儲罐裏的環境不算舒服，但也沒我預想的那麽難受。
    首先這是一個標準規格的、用於集中儲氧的氧氣儲罐，所以哪怕裏麵大多數的空間，都被裝了固定鐵架和看不懂的設備，剩餘的空間也足夠我來上一套廣播體操。
    不過除了空間寬敞以外，這裏再就沒什麽優點了。
    改裝艙門是我剛剛打開的，而在那之前，這隻巨大的氧氣儲罐內部，幾乎是完全密封的。
    空氣裏擠滿了金屬焊接時的燒鐵味，中間還夾著不多、但能明顯分辨出來的汗餿味兒。
    捂著鼻子適應了幾秒，我才借著艙門外的燈光，開始打量這個要把我“粉碎”的設備內部——不過我很快就放棄了。
    我在科研方麵實在沒有什麽天賦，那些設備認識我、可我不認識它們，隻能起一些“法拉第籠一樣的鐵架”、“台球杆一樣的探針”之類的代號。
    不過我認不認識都不重要，畢竟我不需要親自操作。
    “所以我要做什麽。”
    我回頭看向外麵的穆罕默德，而他已經坐在李智勇之前的位置上，用兩條腿做支架橫放鍵盤，這會兒正摸索著、往自己的頭上貼電極片。
    “看到那些微晶玻璃製成的激光發射口了嗎？就是那些鏡子一樣的東西，找一個相對平衡的、不過分靠近某一麵的位置，站好別動就行了。”
    穆罕默德看也不看的指揮道，顯然對這台設備非常熟悉：“對了，你準備好之後，記得把衣服扔出來。”
    “知道……你說什麽？”
    “衣服。”
    穆罕默德扯了扯自己的衣領：“這台設備是用超高功率的激光、在瞬時將巨大的能量注入物質，利用庫倫爆炸機製，讓構成你身體的分子從內部崩潰。”
    “這個過程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每多一個分子、就意味著要多做一次轟擊——如果不是這次太陽風暴來的太急，你甚至需要剃光全部體毛。”
    “……”
    聽到穆罕默德的解釋，我忽然在緊張之餘感到一絲荒誕，但就算是我這種粗淺的科學了解，也知道他說的那些應該不是胡扯。
    莫名的羞恥攀上心頭，但現在已經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了。
    “還有其他需要我做的嗎？”
    我一臉淡定的隨口問道，同時把剛脫掉的上衣扔了出去。
    “保持平和，如果能睡著的話，睡一會是最好的。”
    穆罕默德說著來到艙門邊：“ 在‘粉碎’之後，還要對你的生物電荷進行甄別，如果你在這個時候進行意識活動、哪怕隻是一個念頭，都會對係統造成極大的負擔。”
    “……‘覺醒’會失敗？”
    “不會。”
    穆罕默德側身躲開我扔的鞋襪，臉上透出一種像是關懷、又像是幸災樂禍的微妙表情：“但那可能會讓你痛苦更久。”
    “痛苦？”
    我聽到這個詞頓時一愣，因為他在之前所有的解釋和介紹裏，都沒提過“痛苦”的事。
    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可我已經來不及反應、那道改裝艙門就被重重的關上了。
    咯嘣嘣嘣——
    黑暗降臨的瞬間，有沉悶的響聲從絞盤內部傳出來，像一頭饑餓許久的野獸在磨牙、迫不及待的要將我吞入腹……哦不，它已經把我吞入腹中了。
    “穆罕默德！你他媽最好別讓我失望！不然老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我用力拍著門大聲吼道，不過得到的回應隻有沉寂。
    我不知道穆罕默德是沒聽見還是不想理我，但我現在確實有點慌了。
    不是害怕或者後悔，而是我不知道自己將要麵臨什麽。
    被超高功率的激光正麵轟擊是什麽感覺？會燙嗎？分子層麵的爆炸會疼嗎？
    等我變成一團高溫等離子體的時候，我真的還會有意識、或者說我還會繼續“存在”嗎？
    高維世界是什麽樣的？那裏還有其他的生命嗎？我在那裏會有朋友嗎？它們會幫我解決【大災難】嗎？
    ……
    無數的問題像井噴一樣，完全不受控製的湧進大腦。
    我的太陽穴開始脹痛，恍惚間甚至聞到焦糊味道，但我分不清那是來自金屬焊接、還是我又一次的“燒壞了腦子”。
    啪！
    我甩手給了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仿佛鑽滿知了猴的耳朵裏，終於迎來了片刻的安寧。
    接著在本能的趨勢下，我摸索著周圍的鐵架，慢慢走向那片為我留下的“空地”，然後抱著膝蓋蹲了下來。
    “126、125、124……”
    “96、95、94……”
    “56、55、54……”
    “16、15、14……”
    ……
    時間在我的默數聲中，一秒一秒的緩緩流逝，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我最後數到“1”的時候，隱約感覺周圍好像亮了一下。
    那一瞬間的亮光像矯健的毛賊，我甚至不確定自己真看到了，但我確實感覺到一種緊張的氛圍。
    那是一種非常微妙的緊張，不像暴風雨前的黑雲那樣壓迫，而是像遭遇一場車禍，在撞擊發生、到氣囊彈出的那零點幾秒內，會感覺周圍的一切、甚至連時間都仿佛凝固一樣的“停滯”。
    再然後光就來了。
    如果之前那次閃光是毛賊，那麽這次的閃光就是土匪。
    就一個飛秒級的瞬間，我周圍所有的一切都白了。
    沒有任何預兆、也不給任何準備的時間，就像那種拆房子的時候、挖掘機大燈直接懟到臥室牆上的光，蠻橫，不講道理，而且他媽的亮到讓人失明。
    好消息是我沒感覺到疼，因為“感覺疼”是需要時間的。
    它需要連接著痛覺神經的感受器受到刺激，然後打個報告、再通過神經慢悠悠的遞交給大腦進行審批。
    而這道光比所有那些迂腐的流程都要快，它沒給我批複的時間、甚至沒給我的感受器打報告的時間。
    於是我跳過了“疼痛”的環節，直接在那道光裏升華了。
    不是提高、精煉、或者升級的那種升華，而是字麵意義上和物理意義上的“升華”。
    就像一個寒冷冬天、杵在街邊曬太陽的雪人，沒有融化和蒸發的過程，直接就從固態冰晶變成了水汽……甚至我的“粉碎”可能還更徹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