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哪兒來？”
    那個巴掌大的碎片裏的男人很聽話，在我提醒了他以後，他隻是遲疑了一下就乖乖改口。
    我開始根據他的——或者是我的——新問題去搜索記憶，卻不知道我該怎麽形容。
    月球？地球？太陽係？銀河係？宇宙？又或是維度在蜷曲或者伸縮時、無意中擠出的一個空泡？
    這幾個答案我都不太滿意，於是我把目光從“概念”轉向“經曆”，回憶著那些不算清晰、但也不算模糊的過往，給出了一個最直觀的回答：“我從希望和絕望中來。”
    他又愣了一下，似乎沒聽懂我的回答。
    我想給他解釋，可是那些事情太多、也太複雜了，於是我偷奸耍滑的轉移了話題：“問我，‘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完成我的夢想。”
    我不假思索的篤定答道，卻在說完之後愣了一下——我不記得我的夢想是什麽了。
    那是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就像在夢裏狂奔、卻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狂奔一樣。
    我知道我有一個迫切想要完成的目標，哪怕我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要去哪兒，我也會記得自己想要完成它——可我不記得“它”是什麽了。
    巴掌大的碎片裏，那個男人在用一種費解的眼神看著我，似乎他也像我一樣忘了什麽。
    “不會真的和我一樣吧？”
    我狐疑的想到，然後也學著他的樣子、模仿出一種疑惑的表情：“你有夢想嗎？”
    說完我忽然覺得不對，因為我想得到的答案不是“有”或者“沒有”，而是想知道他有什麽夢想，再看看他的夢想、能不能給我一點提醒。
    不過那個男人看起來很聰明，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所以我發現會引起歧義、卻也沒改口或是補充——但我好像看錯他了。
    “我的……夢想？”
    男人眼神裏的銳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回憶和茫然，可是過了很久他都沒再開口，就好像他的記性比我還差。
    我很快對他失去興趣，把注意力投向不遠處的另一片畫麵。
    那是一群造型奇異的生物，圓滾滾的身體上披著羽毛，可是支撐身體的、那些粗細長短不一的肢體上，卻長滿了絢爛的鱗片。
    但吸引我注意的不是那些奇異生物，而是從那些奇異生物的身上、飛散出的一些細細的“線”。
    那些“線”似乎不屬於那片畫麵，因為它們不隻存在於畫麵中、甚至飄到了我所在的這片“空間”。
    畫麵中的奇異生物們，簇擁在一起瑟瑟發抖，像是被什麽東西嚇破了膽子，而那些“線”也在空中輕顫、或者說是蜿蜒著，慢慢朝我卷了過來。
    這個情況讓我感到一絲不安，於是我本能的揮手想要驅散它們，可沒想到我反被纏住、又隨著揮手的動作，把“線”從那些奇異生物的體內扯了出來。
    “闖禍了！”
    我突然一陣緊張，雖然還不清楚我做了什麽，但我知道我闖禍了。
    那些畫麵裏的奇異生物、在被我不小心扯掉了“線”以後，就紛紛倒在地上沒了動靜，甚至連那片畫麵都出現了細密的裂痕！
    短暫的驚駭後，我連忙靠近那片畫麵，嚐試把扯掉的“線”再塞回去。
    可是不管我怎麽努力、在那片畫麵上戳出多少漣漪，那些“線”都像打定主意要賴上我似的、死死纏在我不存在的手上，而且畫麵上的裂痕也越來越多。
    一次次的失敗，讓我的愧疚逐漸變成了惱火，於是我放棄了，我發瘋似的甩著手，很快就在某一個寸勁兒之後、把那團“線”甩到旁邊另一片畫麵上。
    但可能是我力氣太大、又或是那些“線”和畫麵有自己的想法，總之那團“線”沒有被那片畫麵擋住，而是徑直的穿了過去。
    一片、兩片、三片……足足穿過三十六片畫麵之後，那團“線”才終於失去動力，落進一片裝著蔚藍星球的畫麵裏。
    看到畫麵裏那顆緩緩旋轉著的藍色星球，我莫名感覺被什麽東西觸動了一下。
    求知的本能，驅使著我慢慢靠近那片畫麵，隨著我們之間的距離逐漸拉近，我驚訝的發現那片畫麵裏、居然生長著更多的“線”。
    它們密密麻麻的簇擁在一起，像某種生物在風中搖動的體毛，幸好它們沒有“生長”到畫麵之外，否則我肯定會立刻逃離這個地方。
    “但這是什麽呢？”
    我暗暗想著，用不存在的手指、伸進畫麵去觸碰了那些“線”——很柔軟，或者說是孱弱，哪怕我的手指停住不動，它們也隻是輕輕吸附在上麵，而不是像之前那團一樣死死纏繞。
    這勾起了我的興趣，因為我知道這兩種“線”，本質上是一種東西，但我不明白它們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差別。
    於是我開始逗弄更多的孱弱的線，期間不小心碰到了那顆藍色的星球，在它表麵留下了幾十道淺淺的印子，不過應該無傷大雅，畢竟那些印子看起來真的很淺。
    在心裏原諒了自己的冒失，我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些“線”上。
    經過剛才的研究，我發現這片畫麵裏的“線”，並不都是孱弱的，它們中間有些相對強勁的“線”，幾乎快要生長到畫麵之外，卻還是無法突破那一層薄薄的邊界。
    “要不要幫幫它們？”
    我暗自思忖，想為那幾十道淺印做點補償，不過想起剛才被纏住手的惱火，我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我可以幫它們突破邊界，那對我來說很容易，但我不想為了那些不明所以的“線”，打亂我現有的安穩……生活？
    “……”
    我怔怔的看著那片畫麵，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是看著那片畫麵中的蔚藍星球。
    在剛剛想到“安穩生活”的時候，我似乎又被什麽東西觸動了一下，我感覺自己忘記了非常重要的事，但也僅僅隻有“忘記”的感覺而已。
    “忘了什麽？我忘了什麽？我應該記得的……我應該記得的！”
    我收攏所有的注意力開始回想，可越回想就越想不起來、甚至連“忘記”的感覺都開始慢慢淡去……
    “喂！快醒醒！”
    突然一個焦急的男聲響起，我四處搜尋了許久，才在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畫麵裏，看到一張我不認識、但莫名想要打他的臉。
    “快醒醒！”
    那張欠打的臉認真的看著我，眼神、表情、甚至每一個毛孔都透著急切：“這個世界是虛假的！你必須馬上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