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7章 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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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麥裏的聲音很輕,有時甚至隻能聽到一半的發音,可是它們觸到我的耳膜之後,卻仿佛比那些痛苦的嘶吼、還要讓人撕心裂肺。
    其實在我剛想到那個可能的時候,心裏少說也有七八分的“不相信”,一方麵是它在邏輯上不會發生,另一方麵是我實在不想麵對那個情況。
    可是現在,那一句句夢囈似的低語,瞬間就把我最後一絲幻想給擊潰了。
    “1號”是楊佩寧。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還能存在,也不知道他明明已經是真正的【黑境】、為什麽沒有隨著【黑境】的消失而一起消失,但我能確定那個所謂的“1號”,就是楊佩寧。
    “不要溫順的安於邊界。”
    “沉淪者溺斃於溫暖的泥沼,跋涉者才能觸到黎明的鋒刀。”
    “別再縮回你熟悉的殼裏,他們說門外有獠牙、門外是懸崖,可你就甘心死在那座囚籠?”
    “讓脈搏在勇氣中轟鳴!讓星火燒死僵化的教條!”
    “別信他們描摹的鬼影,去吧!拿起你的刀和火把!”
    “踹開那吱呀作響的門軸、刺破蒙昧的帷幔、驅散門外的黑暗吧!”
    腦海中那個蒼老,但溫和的聲音,和我耳邊這個虛弱、但堅定的聲音重疊起來,莫名透出一種讓我鼻子發酸的悲愴。
    這首改編自迪蘭·托馬斯的、《不要溫和的走進那個良夜》,曾在我“覺醒”後的迷茫時期,喚醒了我作為“人類”的部分認知。
    而在此刻,這首詩的再次出現,也讓我徹底看清了眼前的局麵,因為那是在我“覺醒”之後發生的事。
    隻發生在“雙向量子信道”中的、隻有我和楊佩寧知道的事。
    “楊教授……”
    我嗓音沙啞的輕聲開口,聲音輕到連我自己都聽不清,可是耳麥裏卻傳來一聲虛弱的笑。
    “你在聽吧?”
    斷斷續續的聲音輕笑起來,雖然聽起來還是我的音色,但內含的語氣和情緒已經完全不同。
    “一開始,說要讓我做你老師的時候,我就想自己到底何德何能?怎麽配做你的老師啊?所以我雖然接了這個身份,卻一直沒把你當學生看待。”
    “如今我僥幸的死裏逃生,還有機會再見你們一麵,我又想著,不能讓你白叫我一聲教授,總得做點老師該做的事。”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這‘傳道’我沒什麽資格,‘解惑’也沒什麽可告訴你的,所以還是說說這‘授業’吧。”
    “你現在應該也想明白了,這飛船頭一次啟動,誰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麽樣子,我冒充你的身份、就是想替你先試試水,沒提前告訴你是怕你不同意,但現在不用怕了。”
    說到這,楊佩寧一副奸計得逞的口氣笑了幾聲,可我的心裏卻是完全笑不出來。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再次看向劉祈,哪怕他臉色陰沉的瞪著我、我這次也沒有絲毫退縮:“你知道是他,所以你才沒管我,對不對?”
    劉祈臉上的陰沉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又狠戾起來:“你什麽毛病?我不是開托兒所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憑什麽一有危險就先照顧你啊?”
    “你學陳禹含說話,根本一點都不像。”
    我心情複雜的看著劉祈,除了詫異和被隱瞞的憤怒之外,更多的還是失望:“而且我還沒說是什麽事,你怎麽就知道是‘有危險’?”
    “……”
    劉祈臉上的陰沉瞬間凝固,又隨著片刻的沉默、重新融化成了一臉無奈:“你就不能換個套路?總是這一招不煩嗎?”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我隨口回了八個字,正想繼續施壓讓他說出真相,卻被劉祈一把捂住了嘴。
    “你猜的沒錯,我確實早就知道。”
    劉祈壓著嗓子輕聲承認,不等我有所反應又快速道:“但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之後我可以全告訴你,但現在你要先注意聽講。”
    話音沒落,劉祈又把我的臉扳向屏幕,同時耳麥裏的楊佩寧在短暫休息後,也開始了他的講解。
    楊佩寧好像真的把這當成了最後一課。
    每一步的講解之前,都會先細說他此刻的主觀感受,再表述他要控製的部位,最後隨著他的嚐試、慢慢摸索出一套最便利的操控方式。
    這些講解詳細的過分,甚至一度讓我感覺有些絮叨——但它的效果也是斐然的,我隻要坐在這裏、閉上眼睛靜靜聽著,就仿佛和他一起成為了“蒙蒂塞洛”的操作係統。
    我仿佛能感覺到、自己真的長了一萬隻手和一萬隻腳;仿佛能感受到極力控製某一絲肌肉、以此來牽動某根汗毛的艱辛;仿佛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被困在一個不屬於我的軀殼裏……
    漸漸地,我的意識逐漸沉入那種微妙的、若即若離的感覺中,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遠去,光線慢慢的暗下來、聲音慢慢的弱下來,直到我的感知裏、隻剩下一團濃到化不開的黑。
    “原來是這樣啊。”
    忽然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我的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但我確實看到有一個人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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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沒有任何的參照物,我無法判斷他離我多遠,甚至連那個“人”的外貌都看不清,但我知道那個人是楊佩寧。
    “我被催眠了?”
    我看著那個浮在黑暗中的朦朧輪廓,瞬間感覺心跳都快了幾拍:“你已經修煉到這種地步了?光用聲音就能催眠?還是那隻耳麥有什麽……唉!”
    話沒說完,我突然感覺額頭一陣鈍痛,接著那個溫和的聲音便笑罵起來:“胡思亂想些什麽呢?我又不是老妖怪,怎麽能叫‘修煉’啊?”
    “老妖怪都未必有你這麽厲害!”
    我揉著額頭隨口回了一句,忽然有個不屬於我的想法、突兀的闖進了我的腦海:“雙向量子信道?你是因為和我‘意識糾纏’,所以才從【黑境】的滅絕中幸存的?”
    “我不知道,但我想不出其他解釋。”
    楊佩寧歎了口氣,形象也在黑暗中更清晰了一點:“不過……唉!算了。”
    話音沒落,那道模糊的輪廓忽然作勢要走,起初我以為是楊佩寧慣用的引蛇出洞,可下一秒就忽然變了臉色。
    或許是之前沒有正式關閉,又或許是別的什麽原因,總之在此時此刻,我和楊佩寧之間的“雙向量子信道”,又一次的建立起來了。
    雖然沒有專門建立信道的時候那麽清晰,但也足夠我感受到他的想法——他隱去那半句不是為了引蛇出洞,而是想說他自己已經時日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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