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丹廷，德波大飯店。
    離開沫芒宮，娜維婭就打著刺玫會的旗號，向空、派蒙還有鍾靈發出了請客吃飯的邀請。
    於是六個人就一起來到了楓丹廷名聲和生意都是上佳的德波大飯店。
    鍾靈慢條斯理象征性地嚐了幾口，之後就基本沒有再動過任何一道菜品。
    或許是因為她刻意放慢了速度，所以空和娜維婭都沒有注意到鍾靈幾乎不怎麽吃東西的舉動。
    埋頭享受的派蒙更加不可能發現。
    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邁勒斯低聲在娜維婭耳邊說了幾句，惹得娜維婭下意識看向鍾靈。
    “邁勒斯告訴我，你一直沒怎麽吃，是飯菜不合胃口嗎？”
    “欸？可是這裏的菜明明就很好吃啊，我記得鍾靈也不是那種吃飯很挑剔的人…”
    吃得最歡快的派蒙第一個發出了詫異的聲音。
    莫名成為全桌焦點的鍾靈：……
    她幽幽看了一眼邁勒斯，而後很是順手地就插起餐盤裏的飯後甜點，往嘴裏一塞。
    “我最近沒有那麽強烈的進食欲望。”感受到令人身心愉悅的甜味，鍾靈微微眯起眸子，周身似乎飄出了無形的小花。
    她補充了一句：“甜點除外。”
    即使鍾靈本人都這麽說了，娜維婭還是很擔心。
    “真的嗎？如果你吃不慣的話，回頭我可以親自給你下廚。”
    無論如何，進食欲望不高這種事情聽起來就不是很正常…但鍾靈自己都不在意，她也沒辦法多說什麽。
    不過，知道鍾靈愛吃甜食，娜維婭倒是想起了自己的一大愛好：“既然你喜歡吃甜點，那改天我給你做馬卡龍吧？”
    “蛋，糖，杏仁，我都帶了。”
    西爾弗緊接著如此說道，仿佛隻要娜維婭一聲令下，他就能在下一秒立刻掏出製作馬卡龍所需要的原料。
    “啊？！”派蒙吃驚。
    還沒等她緩過神，下一秒，邁勒斯也跟著開口：“盡管我帶上了烹飪爐，但在他人的飯店中進行烹飪會有挑釁的嫌疑。”
    “為了大小姐的名譽，抱歉，我不會現在就把它拿出來，各位暫時也沒辦法品嚐到大小姐的手藝。”
    原來如此…空恍然大悟點點頭。
    餐桌邊的人悉數沉寂了一秒，然後派蒙說出了空的心聲：
    “…等等，這不對吧？！”
    她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以娜維婭的仆從自居的邁勒斯和西爾弗。
    “怎麽會有人隨身攜帶烹飪爐和馬卡龍原料啊？！！”
    邁勒斯笑嗬嗬：“為了讓大小姐隨時能享受烘焙的愛好，我會準備萬全。”
    西爾弗點點頭：“我們絕對不會讓大小姐的愛好無處施展。”
    “…你還真會使喚他們兩個人。”派蒙無語凝噎，半晌才對著娜維婭憋出了這麽一句話。
    鍾靈安靜地吃著小蛋糕，不動聲色和空交換了眼神，兩人都有些無奈。
    就像是先前派蒙偷偷吐槽鍾離始終出門不帶錢、過著高奢生活，卻一直沒餓死，實際上他背後有往生堂和鍾靈兜底一樣。
    如果沒有旅行者，派蒙這張嘴說不定早就讓她被人套麻袋無數次了吧？
    鍾靈如是想。
    娜維婭很好脾氣地笑了笑：“哈哈哈，其實我也沒想到他們兩個會把東西準備得這麽齊全——不愧是你們。”
    邁勒斯露出一個微笑，西爾弗沒被墨鏡遮擋的嘴角明顯上揚。
    兩人都沒說話，但似乎什麽都說了。
    吃完小蛋糕的鍾靈默默加入話題：“馬卡龍的事情下次再說…先梳理一遍情報吧，難得有機會查看到了官方的資料。”
    聞言，所有人的表情都嚴肅了一些。
    三年多以前，娜維婭的父親、刺玫會的前任會長卡雷斯被認為是殺害了自己的友人雅克的凶手。
    出人意料的是，他並沒有選擇等待執律庭的調查，而是在審判過程中申請了決鬥，之後主動死在了決鬥代理人的手中。
    當時的案件也就以「卡雷斯是凶手」為結論而停止了調查，卡雷斯由此落得了他人口中一個絕對算不上好聽的稱呼。
    不義的卡雷斯。
    娜維婭知道自己父親的為人，明白他絕對不會殺死友人，所以一直在試圖查找各類線索、為他翻案。
    然而，那段時間卡雷斯唯一比較獨特的行動，就是在調查少女連環失蹤案。
    不得已，娜維婭以此案為著眼點，調查了足足三年多，可仍然一無所獲。
    直到今天，她知道了原始胎海之水的存在，明白那些失蹤的少女是被溶解成了水，真正的凶手依舊逍遙法外。
    並且，娜維婭第一次擁有了直麵與當年那件事相關的人的勇氣。
    她見到了那維萊特，心中對這位最高審判官的憤怒與偏見在那時短暫地消弭，很是順利地從對方手裏獲得了最清楚、最完整的案件記錄。
    “目前已知的情報是，那天夜裏，眾人聽到了兩聲槍響，到達現場之後隻看見了持槍的卡雷斯，以及倒地死去的雅克。”
    娜維婭垂眸，她點點頭：“是的。因為距離並不遠，所以照理來說，即使真凶逃跑了，也不至於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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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當時最有、同時也是唯一有嫌疑的，就是始終不曾為自己多做辯解的卡雷斯。
    鍾靈若有所思。
    “會不會和少女連環失蹤案有關？”空思考著已知的線索，這麽開口詢問娜維婭。
    派蒙不住點頭：“對呀對呀。雖然我們現在沒什麽頭緒，但既然是和當時有關的事情，或許都是線索呢。”
    “嗯…有可能。”娜維婭沉吟片刻，但臉色並沒有好轉，“即便如此，我們也沒有相關的線索。”
    “不，有線索。”鍾靈忽然開口。
    這句話可以說很關鍵，一瞬間就把全桌人的視線都引到了她身上。
    鍾靈眼神有些渙散，現在的她既可以說是全神貫注在思考，也可以說是思緒過於集中專一，對外界情況的關注幾乎等同於走神時的人的狀態。
    “娜維婭的父親當時在調查少女連環失蹤案，而他唯一的女兒、娜維婭也符合這個案件的受害者標準。”
    “如果他已經接觸到了和幕後凶手有關的信息，再大膽猜測一點，他與凶手本人進行了接觸，或是得到了對方以娜維婭作為威脅的通知…”
    說著，她自己先皺起來眉，用手撐著腦袋、微微歪頭。
    “不、不對…如果是這樣，他不可能會放棄為自己正名的機會，最後主動求死。”
    空想到了什麽：“少女連環失蹤案使用的是原始胎海之水，可以說隻要有了想下手的對象，幾乎是無孔不入。”
    “要是保住娜維婭的條件就是卡雷斯的性命…”
    “——…老爹說不定真的會同意。”
    娜維婭表情很難看。
    她知道這是幾個人的猜測，但調查了這麽久，這也是目前可能性最大的一種。
    可不管怎麽說，當真的意識到父親的死與自己大概率有直接關係，娜維婭還是沒辦法平靜地麵對。
    她深吸一口氣：“除了少女連環失蹤案之外，當時老爹還在調查另一件事。”
    準確的說，卡雷斯甚至可以說是先調查了「另一件事」，之後才開始無聲地關注起了少女連環失蹤案。
    “「樂斯」，一種會讓人上癮的飲品。”
    說它會讓人上癮，是因為楓丹人一旦飲用這種飲品，就會產生興奮感。
    遭到刺激的神經會渴望追求同樣、甚至在這之上的興奮，因此隻要是喝過樂斯的人，就很難放棄再使用它獲得更強的興奮。
    久而久之，飲用樂斯的楓丹人就會長期處於高度興奮的狀態，最後甚至變得癲狂。
    這是一種流入市場之後就毫無疑問表現出來對人體有害的飲品。
    在發現樂斯的效用後，卡雷斯禁止了樂斯在白淞鎮的販賣，但仍然有人在暗中倒賣樂斯。
    為了徹底不讓這種喪盡天良的飲品在楓丹人當中流通，卡雷斯花了很長的時間去調查，最後說服了樂斯倒賣團隊中的一員。
    雅克，那個在眾人眼中被卡雷斯親手殺死的，卡雷斯的友人。
    但就在兩人要聯手揪出幕後黑手，想要讓對方繩之以法的前夕，雅克死了。
    派蒙托腮：“也就是說…排除了「雅克是被娜維婭的父親」殺死的這個可能之後，他很有可能是被真正在販賣樂斯的那個人給滅口了？”
    “這個樂斯…”空麵色古怪。
    他總感覺腦袋癢癢的，有什麽想法似乎要破殼而出，但始終打不破那一層厚障壁。
    在通過思考把小蛋糕的糖分消耗掉的同時，鍾靈給自己喂了一口棗椰蜜糖：
    “假設原始胎海之水溶解楓丹人的原理是——「楓丹人生來就是【水】，接觸到原始胎海之水後，包裹在體內的【水】的活性增強，最後突破了人的皮膚的包裹」，聽起來是不是和樂斯挺像的？”
    其實鍾靈這話帶著些開玩笑的意味，畢竟所有人都知道，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麽巧的事情，也不可能所有的假設都在這一刻符合現實。
    但，現實是殘酷的。
    “大小姐…事到如今，我覺得有一件事不能再瞞著你了。”
    跟隨卡雷斯多年，可以說是看著娜維婭長大的邁勒斯忽然在這時出聲。
    “我認為鍾靈小姐的猜測是對的。”
    “當年，雅克先生死後，老爺曾告訴我一件事。他受到了來自幕後販賣樂斯的人的威脅，對方用小姐你來當作籌碼。”
    “為了保護尚且年幼的大小姐，身患絕症、活不過五年的老爺沒有選擇說出事件的真相，而是用決鬥中的犧牲換來了大小姐的人身安全。”
    雅克死的那天，是個雨夜。
    前來殺死雅克的殺手在被卡雷斯奪過槍反殺之後，屍體遭到了販賣樂斯之人的「加工處理」。
    殺手的屍體在原始胎海之水的作用下蕩然無存，隨著落下的雨水一起在陸地上流淌著，最終沒入地下。
    或許也流進了露景泉？
    但，意識到對方擁有這樣的危險物品之後，卡雷斯不敢用女兒的性命去賭。
    人們說他是“不義的卡雷斯”。
    可三年前當場為死去的友人報仇、為了女兒主動犧牲生命的，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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