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荊棘之繭
    疼痛。
    這是空恢複意識後的第一個感覺。
    尖銳的疼痛從四肢百骸傳來，像是有人用無數細針紮進他的骨髓。他試圖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皮沉重得如同壓著石塊。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某種植物在緩慢蠕動。
    &34；我...還活著？&34；這個念頭在腦海中閃現的瞬間，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他記得那個占據自己身體的穿越者最後站在懸崖邊的背影，記得那聲帶著解脫的&34；任務完成&34；，記得身體騰空而起的失重感，以及隨後襲來的無邊黑暗。
    空猛地睜開眼，入目是一片朦朧的綠色。細長的藤蔓與寬大的葉片交織成一個繭狀結構，將他包裹其中。透過植物縫隙，他隱約能看見外麵是一片幽暗的森林，月光如水般流淌在葉片上。
    &34；這是...哪裏？&34；空試圖移動手臂，纏繞其上的藤蔓立刻收緊，但出乎意料的是，這種束縛並不痛苦，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柔，像是在阻止他傷害自己。
    一片散發著微光的葉子輕輕貼上他的額頭，清涼的感覺瞬間流遍全身。空驚訝地發現，那些疼痛正在逐漸消退。
    &34；植物在...治療我？&34；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赤裸的肌膚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傷痕，有些已經結痂，有些還滲著血絲。更讓他震驚的是，那雙熟悉的兔耳正無力地垂在肩頭，毛發稀疏幹枯，完全不像記憶中那般柔軟蓬鬆。
    三年來第一次，他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體。
    空顫抖著撫摸自己的臉頰，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三年了，整整三年，他像個孤魂野鬼一樣被困在自己的軀殼裏，眼睜睜看著那個穿越者用自己的身體作惡——
    欺負妹妹熒，辱罵青梅竹馬的魈，背叛部落，甚至...殺害無辜。
    每一次暴行都像刀子般刻在他的靈魂上，而他隻能看著，喊著，卻無人聽見。
    &34；嗚...&34；空咬住嘴唇壓抑住啜泣，垂耳兔的長耳因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
    空瞬間繃緊身體。獸人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了至少五個不同的腳步聲，還有金屬與皮革摩擦的聲響——是武裝的獸人小隊。
    &34；仔細搜查這片區域！那股異常的能量波動就是從這附近傳來的！&34；一個冷冽的聲音命令道。
    空的心髒幾乎停跳。這個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魈，他的青梅竹馬，金鵬一族的最後血脈，也是被穿越者傷害最深的人之一。
    恐懼如潮水般淹沒了他。現在的自己傷痕累累、赤身裸體，而魈記憶中的&34；空&34；是那個用淬毒匕首抵在他喉嚨上冷笑的背叛者。相遇會是什麽結果？空不敢想象。
    藤蔓似乎感知到他的恐懼，蠕動得更緊密了，將他完全隱藏在綠色繭囊中。空屏住呼吸，透過葉片的縫隙向外窺視。
    月光下，五個人影逐漸清晰。為首的正是魈——金鵬族特有的青金色羽翼在背後微微收攏，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閃爍著冷光。他比三年前更高了，曾經還帶著少年氣的臉龐如今棱角分明，隻有左耳上那枚空送給他的羽毛耳飾依舊如故。
    那是空十歲時送給他的生日禮物，穿越者曾當著全族人的麵嘲笑它&34；廉價可笑&34；。
    &34；魈大人，這邊有血跡！&34；一個狼族獸人蹲下身，手指沾了沾地上的暗紅。
    魈快步走來，俯身查看：&34；新鮮的，受傷者應該就在附近。提高警惕，可能是部落的敵人。&34；
    空的心跳快得發痛。血跡一定是來自他身上的傷口，那些植物雖然治療了他，但顯然還沒能完全愈合所有傷處。
    搜尋的範圍正在縮小。空看到魈的鼻子微微抽動——金鵬族的嗅覺雖不如狼族敏銳，但對血腥味異常敏感。
    &34；那裏。&34；魈突然轉身，銳利的目光直刺空藏身的灌木叢，&34；有什麽東西在動。&34；
    空絕望地閉上眼睛。結束了，他想。魈會毫不猶豫地殺死這個曾經背叛所有人的&34；空&34；，而他甚至無法辯解。
    但預想中的攻擊沒有到來。相反，包裹著他的植物突然活躍起來，藤蔓以驚人的速度退去，葉片舒展開來，將他完全暴露在月光下。
    &34；不！&34；空本能地蜷縮起來，試圖遮掩赤裸的身體和可恥的傷痕。當他再次抬頭時，五把明晃晃的武器已經對準了他。
    月光下，魈的表情凝固了。
    &34；空...？&34；這個音節從魈的齒間擠出，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顫。
    空氣仿佛凝固了。空看到魈的手指緊緊攥住長槍，指節發白；看到其他獸人戰士交換著警惕的眼神；看到狼族的耳朵向後壓平，露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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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不可能，&34；狼族獸人低吼，&34；那個叛徒三年前就跳崖自盡了！&34；
    &34；但他確實長得和那個叛徒一模一樣...&34；另一個隊員小聲說。
    魈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如刀般刮過空的身體——垂落的兔耳、遍布的傷痕、顫抖的指尖，最後定格在那雙金色的眼睛上。
    空知道自己在哭，淚水不斷滑落臉頰，但他無法停止。三年積壓的痛苦、悔恨和委屈在這一刻決堤。
    &34；魈...&34；他哽咽著呼喚這個名字，聲音破碎得幾乎聽不清。
    就在這時，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空的視野突然扭曲，每個人頭頂都浮現出半透明的文字和數字——
    【狼族戰士：敵意75，恐懼30】
    【熊族戰士：敵意60，好奇40】
    【...】
    而魈的頭頂則是：
    【魈金鵬族）：敵意45，困惑80，保護欲60】
    更驚人的是，空能聽到他們內心的聲音碎片——
    &34；...真的是他嗎？但眼神完全不同...&34；
    &34；...那些傷...看起來像是懸崖造成的...&34；
    &34；...不能再次被騙，但為什麽我的心...&34；
    最後一句明顯來自魈。空震驚地抬頭，正好對上魈複雜的目光。
    &34；帶他回去。&34；魈突然下令，聲音冷硬，&34；長老會決定怎麽處理這個...身份不明者。&34；
    &34；可是魈大人——&34；
    &34；我說了，帶他回去。&34；魈脫下自己的鬥篷，遠遠扔給空，&34；穿上，別...別著涼了。&34；
    當鬥篷落在空身上時，他聞到了熟悉的氣息——清心花的味道，那是他小時候常和魈一起采摘的野花。這個發現讓他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狼族戰士不情願地走上前，粗暴地拽起空的手臂：&34；起來，叛徒。別耍花招。&34；
    空踉蹌著站起來，雙腿因虛弱而發抖。他試圖邁步，卻差點摔倒。一雙有力的手臂突然扶住了他——是魈。
    兩人四目相對的一刻，空的讀心能力再次觸發，他清晰地聽到魈心中翻湧的思緒：&34；為什麽...這個眼神...像是小時候的空...&34；
    &34；我能走...&34；空小聲說，不想成為負擔。
    魈沒有鬆手，隻是對隊員說：&34；我來押送他。你們繼續巡邏，注意是否有其他可疑跡象。&34；
    當其他獸人消失在森林中後，魈的表情微微鬆動。他沉默地幫空係好鬥篷，動作意外地輕柔，卻在碰到空手腕上的一處傷疤時停頓了。
    &34；這是...&34；魈的眉頭緊鎖，&34；黑魔法的傷痕。&34；
    空低頭看去，那是穿越者最後一次用他的身體施展禁忌法術留下的印記。他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34；魈，我...&34；
    &34；別說話。&34；魈突然嚴厲地打斷他，&34；在長老會麵前，你會有足夠的機會解釋...或者編故事。&34；
    但就在魈轉身帶路的瞬間，空又聽到了他心底的聲音：&34；求你了...這次別再說謊...別再是那個冷酷的空...&34；
    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前一後，如同過去與現在之間那道深深的裂痕。空裹緊鬥篷，跟著魈向部落走去，心中既恐懼又懷著一絲微弱的希望——
    也許，這一次，他能真正回到家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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