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喬惠來海島的是江學武的父親——江長河。
    上船後，他不停勸說喬惠，“喬嬸兒，您坐下歇會兒，售票員說很快就到了。”
    喬惠一動不動，望眼欲穿地說：“我不累。”
    “我活了這麽大的歲數，托孫女的福，第一次看到大海。”
    旁邊一個老婆子聽後，湊過來說道：“海有什麽可看的。”
    “老姐姐，你們是第一次來海島探親？”
    喬惠也不惱，心平氣和地說：“是第一次來。”
    老婆子渾濁的雙眼上下打量著喬惠，再次問道：“你們是來看誰的？”
    “來看孫女和孫女婿的。”喬惠不想繼續同她說話，主動提議道，“長河，我們去那邊坐下歇會兒。”
    江長河攙扶著喬惠，在甲板上找了處空地兒，剛坐下，老婆子又湊了過來，打聽道：
    “您的孫女婿是做什麽的？”
    喬惠模棱兩可地說：“當兵的。”
    老婆子還在試探，“隻是個當兵的？不是什麽官？”
    “嗯。”喬惠已然開始不耐煩了。
    偏偏老婆子恍若未覺，開始顯擺自己的身份，“我兒子耿望曾是團長，因公犧牲後，兒媳婦又嫁了團政委。”
    “我特地來看看，我孫子大寶有沒有受欺負。”
    言語間頗為驕傲。
    喬惠也不知道她驕傲什麽，“大妹子，你也不容易。”
    耿婆子揮揮手，“嗨，有什麽不容易的？”
    “兒子雖沒了，兒媳又找了個大官，我孫子跟著享福呢。”
    “倒是你，老姐姐，我這話可能不愛聽，但是為了你好。”
    “你這次上島，一定要多督促督促孫女婿，爭取混個一官半職，那工資高得咧，你隻等著享福吧。”
    喬惠笑而不語，也不爭辯，“都是軍人，為國家效力不分高低貴賤。”
    客船上的售票員看不下去，主動上前問道：
    “大娘，您孫女叫什麽？說不定我們認識。”
    喬惠聽後，迫切想知道孫女更多在島上的生活情況，“我孫女是蘇鳶。”
    “她在島上生活的好不好？”
    蘇鳶每次往老家寄信，總是報喜不報憂。
    她這心總是懸著。
    如今，終於有機會來看看孫女生活的地方了。
    一聽這位大娘的孫女是島上的風雲人物，她頓時來了精神，唾沫橫飛地為喬惠講述蘇鳶在島上的各種事跡。
    “大娘，蘇鳶可了不得啊！”
    “她現在是造船廠保衛科科長，還是女炮班班長，聽說軍裏邀請她當什麽教官？”
    “我也不是很懂，反正就是很厲害。”
    “我們島上所有人都佩服她。”
    這位售票員自始至終講述的都是蘇鳶的成就，半字沒提黎星回。
    耿婆子被忽視後，非常不滿意，努力耍存在感，
    “一個女人那麽厲害做什麽？重要的是男人要有出息。”
    “男人作為一家之主，被女人壓在頭上像什麽話！”
    售票員氣壞了，“您倒是想有這麽厲害的孫女，可惜，沒那福氣。”
    耿婆子不願意了，“你怎麽說話呢？我撕爛你的嘴！”
    喬惠經曆過戰亂年代，又逃過荒，這樣的人沒少見。
    你跟她理論，也沒用。
    喬惠深切明白幸福者退讓的道理，
    她不能為孫女招惹潛在的麻煩，讓孫女被小人惦記上。
    此時的蘇鳶尚不知阿奶的到來。
    她正陪著江學武看診。
    韓思月仔細診斷後，下了結論，“大腳趾甲必須拔掉，手術費8元。”
    她身上完全看不出受處分的影響，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江學武一聽要這麽多手術費，當即起身，“阿鳶，這點小傷不用做手術，過幾天就好了。”
    蘇鳶按著他的肩膀坐回椅子上，“你想當一個好兵，這事兒就不能拖延。”
    “我去交醫藥費，以後你發津貼了，還我就是。”
    這是個小手術，40分鍾就結束了。
    蘇鳶剛把江學武送進病房，
    洪英跑來醫院，“蘇鳶，快回家，你阿奶來了。”
    江學武單腳蹦了蹦，示意自己一個人沒問題，“阿鳶，我沒啥事兒了，你先回去招待喬奶奶。”
    “好，過會兒我來給你送飯。”
    蘇鳶前腳剛走，韓思月手插白大褂口袋進來了，“感覺怎麽樣？”
    江學武在床上坐下，“沒什麽感覺，謝謝醫生。”
    韓思月也在一旁坐下，“何必那麽拚命呢？有人出生即是大富大貴，無論你付出多少努力也不可能追上。”
    江學武不理解，“為什麽要追？”
    “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我們這些底層人物也有自己的世界，一樣幸福快樂。”
    韓思月嘴角揚起嘲諷的弧度，“那是你的想法。”
    “有些人心比天高，明明是從窮山溝裏飛出來的土雞，偏要飛上枝頭變鳳凰。”
    江學武眉頭深深皺起，“這也沒什麽吧？”
    “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生活的能力。”
    他不喜歡這個醫生說話的語氣和態度，更不喜歡她說的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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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我們來說，能吃飽穿暖就是一種幸福。”
    韓思月譏笑道：“你們村裏出來的人是不是都這麽沒有自知之明？”
    “走到哪裏都是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江學武聽懂了。
    這女人說半天，原來是諷刺阿鳶和菲菲妹妹。
    江學武臉色徹底沉了下去，“你比阿鳶和菲菲更像土雞。”
    新兵訓練幾個月，他的臉龐曬得黝黑，看上去有些嚇人。
    “什麽是見過世麵？”
    “你會打野雞嗎？”
    “你能獵回來野豬嗎？”
    “你能分清哪種野山菌能吃？哪種有毒嗎？”
    “你能五公斤負重山地越野，跑贏所有新兵嗎？”
    韓思月不知道哪裏來的優越感，繼續貶低蘇鳶，“那是野蠻人幹的事情，我是醫生，能造福……”
    江學武聽不下去了，直接打斷道：“野蠻？哪裏野蠻了？”
    “你不吃飯？不拉屎？”
    “啥也不是！”
    韓思月氣得臉色青紅一片，“你！”
    江學武開始趕人，“你什麽你？出去，我要換個醫生。”
    韓思月踩著重重的步子，頭也不回地離開病房。
    此時此刻，她特別想調回京市，一分鍾也不想待在這個破落地方了。
    韓思月嫌棄海島，
    黎星華卻萬分想念。
    中午，他逃課扛回家一個巨大的包裹。
    黎睿剛好在家，見狀就要揍他。
    黎星華抬手阻止，“我知道你想揍我，但是你先別揍。”
    “就要我這吊車尾的成績，去不去學校都一樣，反正我快要去當兵了，還不如好好鍛煉身體，去了軍隊也能為您爭光不是？”
    黎睿心想，是這麽個道理。
    於是，他放下雞毛撣子問道：“你扛回來的是什麽？”
    黎星華神神秘秘地說：“給您看看也可以，但是咱們約法三章，這東西是我的，您不能搶。”
    黎睿哼笑一聲，“誰稀罕！”
    誰知很快慘遭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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