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方海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他衝過去拿起包袱裏的鞋墊和蘇鳶手中的認真對比，“出入平安，小鹿，配色，二爺爺，全部對上了。”
    蘇暢就算再遲鈍，也反應過來。
    他嘴唇顫抖，紅著眼眶，艱難問道：“你奶奶叫什麽名字？”
    蘇鳶撿起鞋子，塞回鞋墊，穿好鞋子，方才慢悠悠地說：“喬惠。”
    蘇暢繼續問道：“你爹呢？叫什麽？”
    蘇鳶：“蘇函誠。”
    蘇方海激動地語無倫次，“二爺爺，真的是二奶奶和堂叔。”
    等待答案的短短時間內，蘇暢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幹，身形搖晃，搖搖欲墜。
    蘇鳶雙臂環抱於胸前，忍著揍人的衝動，“你先別忙著暈，我有話問你。”
    她氣得敬語都不用了，“我阿奶說，我爺爺叫蘇麟，你為什麽會是蘇暢？”
    “我！”蘇暢嘴巴開開合合多次，最終閉上，什麽也沒說出口。
    戰場上，他是醫生。
    戰友們一個又一個的倒下，他救不了，也救不活。
    他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戰友換了一批又一批。
    他無能為力，從悲傷痛苦到逐漸麻木，甚至一度想隨著戰友們一起去了，跟那些狗日的拚了。
    可是，戰友們保護他，攔著他。
    他們說：“蘇麟，有你在，我們不怕衝鋒陷陣，不怕死。”
    “我們可以死，但是你不能，戰友們還等著你救。”
    但是，他救不了。
    他誰也救不了。
    他就那麽看著，看著啊！
    看著戰友一個又一個倒下，再也起不來，回不去。
    戰友們說：“蘇麟，活下去，帶著我們的希望活下去，替我們看看以後的和平，看看後輩們能不能吃飽穿暖。”
    就在他痛苦到無以複加，隨時會崩潰時，他遇到了一個抗戰道士。
    那個道士給他算了一卦，“老夥計，你這名字取得不好。”
    “蘇麟，麒麟太大，你承擔不起。”
    “這樣，你改成蘇暢，順暢通達，無論你想做什麽都會達成所願。”
    蘇暢從不信道，卻仿佛看到了曙光，“我想抗戰勝利，戰士們早日回家。”
    道士：“隻要你改名，一定能。”
    蘇暢：“我想回到家人身邊。”
    道士：“隻要你改名。”
    蘇暢：“我希望家人都活著，沒有生命危險。”
    道士：“隻要你改名。”
    那天起，他改了名字，仿佛救命稻草一樣，天天重複著道士的話，重複著自己的名字。
    後來道士死了，“活下去。”
    他沒能救回道士，卻記住了道士的話，“活下去！”
    再後來，抗戰勝利了，
    他回到家鄉，被族人告知媳婦和孩子沒有熬過饑荒。
    蘇暢心灰意冷之下，踏上了抗鷹援棒的戰場，沒想到的是自己命硬，竟然再次活下來。
    想到這裏，他癱坐在地，掩麵痛哭，“老夥計，謝謝你。”
    “抗戰勝利了，我還活著，我媳婦和孩子還活著，嗚嗚~”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坐在地上痛哭，看得圍觀的人心酸，紛紛跟著抹眼淚。
    見狀，蘇鳶不想問了。
    這個年代的人有太多太多的苦衷和身不由己，有太多的遺憾。
    她要做的就是給那些攪屎棍一點教訓。
    蘇鳶問蘇方海，“所以，你真是我大堂兄？”
    她指著蘇晨問道：“他也是我堂兄？”
    蘇方海眼底終於有了光彩，重重點頭，“是。”
    “那就好辦了。”蘇鳶開始活動手腳。
    她之前顧忌太多，擔心特殊時期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對方也隻是嘴賤，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情，所以忍了。
    現在不一樣了。
    既然是親兄妹，那還顧忌什麽？
    蘇晨緊緊盯著蘇鳶的動作，緊張道：“你想做什麽？”
    蘇鳶一拳打在蘇晨眼睛上，“當然是揍你出氣。”
    蘇晨結結實實挨了一拳，想要掙紮，奈何蘇鳶下一拳也到了，另一隻眼睛也成了熊貓眼。
    他痛得隻嗷嚎，“蘇鳶，你平白無故打人，我要去告你。”
    蘇鳶上去又是一腳，“你去告啊！清官難斷家務事，隻要我不給你打出毛病來，頂多算家庭糾紛。”
    “我讓你不學好，訛我。”
    一拳一腳，招招到肉。
    “我讓你冒名頂替，搶大哥的名額。”
    “我讓你嘴欠，沒事兒找事兒。”
    圍觀的鄰居們不放心，叮囑道：“蘇鳶，收著點兒，別打斷胳膊腿的。”
    蘇鳶一甩頭發，“放心，我有數。”
    她打累了，活動活動肩頸，繼續打，“喜歡男人怎麽了？”
    “大哥不偷不搶，有什麽可丟人的？”
    “倒是你，蘇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聽著堂孫的哀嚎聲，蘇暢也不哭了。
    蘇方海湊近蘇暢問道：“妹妹一直這麽猛嗎？”
    蘇暢冷哼一聲，“單槍匹馬敢和八個小日子對上，你說呢？”
    “我在她麵前都算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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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方海看看被打得已經神情麻木不吱聲的蘇晨，擔憂道：“二爺爺，您不阻止？蘇晨會被打死。”
    蘇暢老神在在，“放心，你妹妹心裏有數。”
    “你怎麽來的？”
    “身上還有錢嗎？”
    蘇方海不吭聲。
    蘇暢懂了，“過會兒，讓你妹妹給你整點好吃的。”
    想到自己孫女的手藝，他急忙改口，“算了，還是我給你整吧。”
    半個小時後，
    蘇鳶氣也出了，心情也好了，不忘威脅蘇晨，“識相的早點滾出海島，否則，我一天打你一次。”
    蘇晨鼻青臉腫話都說不利索，“我要去軍區找你們領導，家屬打人鬧事有沒有人管管了？”
    這時黎星回和趙陽等人聽到動靜過來查看。
    趙陽聽到這話樂了。
    他走過去，蹲在蘇晨麵前，好心告訴他，“小子，知道我是誰嗎？”
    圍觀家屬都知道那段過往，紛紛說道：“他叫趙陽，是我們軍區的營長。”
    “你堂妹一天揍他一頓，揍了整整一個月。”
    “你最好聽你堂妹的，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遠跑多遠。”
    蘇方海很意外，問蘇暢，“真的？”
    蘇暢有點小驕傲，“知道你妹妹的厲害了吧？沒事兒別惹她。”
    蘇方海懂了
    ——這是真的！
    黎星回捧起蘇鳶的手，心疼的不行，“打紅了。”
    蘇鳶渾不在意，忙著分享喜悅，“黎星回，蘇暢真是我爺爺，親爺爺。”
    “嗯，”黎星回大手包著蘇鳶的小手晃了晃，“恭喜你。”
    蘇鳶拉著黎星回走到蘇方海麵前介紹道：“這是大堂哥。”
    “大哥，這是你妹夫。”
    兩人互相打量一番，完全沒有握手的打算，點點頭，客氣道：“你好。”
    一個心裏想的是：“又一個來搶媳婦的。”
    另一個想的是：“妹妹剛認回來，已經被臭小子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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