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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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陽公主在屋內踱步片刻。
    這屋子狹小得可憐,一張書案幾把椅子便占去了大半。
    牆壁上掛滿了巨大的皇城堪輿圖,上麵用紅黑兩色墨筆勾勒出密密麻麻的線條。
    一摞摞卷宗堆在所有能放東西的角落,散發著陳年紙張與墨跡混合的氣味。
    因為放的東西太多,所以,甚至就連挪步,都有那麽一點困難。
    昭陽公主皺著眉頭,臉色略微有些凝重。
    “你平時就在這裏辦案?”她問道。
    “是的公主。”
    陸長平應道,聲音平靜,“地方簡陋,還望公主殿下不要見怪。”
    話音剛落,那後勤下人便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來,躬著身子,頭都不敢抬。
    “公主殿下恕罪!是小的們怠慢了!衙署裏有更寬敞明亮的廳堂,小的這就帶您和陸總旗過去!”
    昭陽公主緩緩轉過頭,那張清麗的臉上沒有半分笑意,冷若冰霜。
    “本宮是來與陸總旗討論案情的。”
    她的聲音不大,卻如冰棱般銳利。
    “你所說的,那更大的地方,有陸總旗查案時用的卷宗,和他得出的結論嗎?”
    那後勤下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額角的冷汗,順著他臉頰的褶皺滑落,滴在滿是灰塵的青石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他當然是怕公主殿下看到陸總旗被這般苛待。
    以為是有人故意針對,這才慌不擇言,想要挽回一二。
    可現在看來,這位傳說中聰慧過人,心思玲瓏的昭陽公主,根本什麽都看穿了。
    剛剛那一句。
    說是在問他,那裏有沒有陸總旗所用的資料。
    但實際上,卻是給了他一個機會。
    讓他好好想一想。
    因為現在,沒去更大的地方,一切還可以解釋。
    但去了更大的地方之後。
    恐怕就沒有辦法解釋了。
    到時候公主問他,為什麽之前不讓陸總旗到這裏來。
    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回答。
    於是,他選擇乖乖閉上嘴。
    他照道,自己再多說一句,隻會多錯一點。
    說得越多, 錯得更多。
    隻會讓公主愈發不悅。
    到時候處置下來,他根本承受不住。
    這位下人心中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怎麽也想不通,這位一向深居簡出的昭陽公主,為何會突然到訪,來找這位陸總旗。
    他也沒聽說過,這位陸總旗還和昭陽公主有什麽交情啊。
    而且這位陸總旗,最近剛與樂安公主搭上線。
    不是都說,昭陽公主與那位樂安公主,向來是水火不容的嗎?
    他心中雖然想法多得嚇人,但臉上,卻不敢再有半分僥幸,隻能將頭埋得更低,如同鵪鶉般跪伏在地,靜靜等待著公主的吩咐。
    昭陽公主沒有再看他一眼,隻是對著他,輕輕擺了擺手。
    “你先退下吧。”
    那下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順手將那扇破舊的木門輕輕帶上。
    屋子裏,隻剩下陸長平與昭陽公主二人。
    “陸總旗,”
    昭陽公主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清冷,她那雙溫婉的眸子掃過屋裏堆積如山的卷宗,開門見山,“本宮今日前來,是想問問你,關於那樁‘夢魘’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她頓了頓,補充道:“本宮雖是女子,但也對這些懸案頗感興趣。尤其是陸總旗之前連破奇案,又幫樂安尋回了愛寵,讓本宮對你的本事,十分好奇。”
    陸長平心中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
    “公主殿下謬讚了,下官也隻是僥幸。”
    昭陽公主搖了搖頭,那張清麗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與她年齡不符的凝重。
    “陸總旗不必過謙。”
    她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不瞞你說,這次的案子,與本宮……也有些幹係。那些在睡夢中死去的朝中大臣,雖然官階各不相同,但其中大多數,都是與我母親一係,走得較近之人。”
    “正因如此,本宮比任何人都希望,這案子能盡快了結。”
    陸長平聞言,心中那根名為警惕的弦,猛地繃緊了。
    他看著眼前這位神色坦然的公主,心中卻泛起了一絲疑惑。
    她來得突然,目的也說得直接。
    可這番話,聽起來卻總覺得有幾分怪異。
    她專門點出,死去的都是她母親那邊的人。
    這種話,無疑是有一些大不敬了。
    畢竟後宮,按理而言,是不能與政事有關的。
    而且。
    他不知道為什麽。
    總覺得,自己聽著這話。
    感覺像是這位公主殿下,是在撇清自己的嫌疑。
    可若是這般。
    對方現在的這種做法,未免也太過明顯,太過刻意了。
    反倒是有些欲蓋彌彰。
    更容易引人懷疑。
    以這位昭陽公主在外的名聲,她不該如此不智,想不到這一層。
    她突然找到自己這裏,說出這麽一番話。
    究竟想做什麽呢?
    陸長平心中納悶,一時間竟有些搞不清楚這位公主的真實意圖。
    就在他思索之際,昭陽公主卻仿佛已經說完了所有想說的話。
    她對著陸長平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絲歉意。
    “本宮知道,此番前來有些冒昧了。這些案子的細節,按規矩,外人本不該多問。”
    她站起身,竟是直接就要告辭。
    “今日就到這裏吧,本宮不打擾陸總旗辦案了。”
    她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那雙清冷如水的眼眸,在這一刻,無比真誠地看著陸長平。
    “陸總旗,無論如何,還望你……能早日查明真相,還逝者一個公道,我實在是不願再看著有無辜之人慘死……”
    陸長平聞言點了點頭。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
    對方這句話,並非客套。
    而是發自肺腑。
    可越是如此,他心中的疑惑便越是濃重。
    這位公主,究竟是在做什麽的?
    他看著昭陽公主那道素白的背影,在兩名侍女的簇擁下,緩緩消失在屋門之外,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
    走出陸長平的屋子之後。
    昭陽公主轉過身,繼續向外走去。
    那後勤下人連忙跟上,亦步亦趨,連大氣都不敢喘。
    “帶本宮去其他幾位破案的錦衣衛,也就是你剛才說的,更大的公事房看看。”
    昭陽公主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聽不出喜怒。
    “是,是!”
    那下人點頭哈腰,連忙在前麵引路。
    穿過幾條廊道,來到一處更為寬敞的院落。
    這裏的公事房明顯比陸長平那間大了數倍,窗明幾淨,桌案上甚至還擺著各種花草。
    隻是,屋子裏空無一人。
    隻有幾杯喝了一半的殘茶,還冒著嫋嫋的熱氣。
    昭陽公主的目光在空蕩蕩的屋子裏掃過,那雙清冷的眸子,沉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潭。
    “人呢?”
    那下人額角瞬間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此時,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剛剛被昭陽公主嚇到了。
    公主說什麽,他就做了什麽。
    完全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忘記趙克鎮撫使等人,已經給自己“放假”了!
    而今他將昭陽公主帶到這裏。
    看到這一幕。
    雖然說,昭陽公主作為公主,沒有資格過問大臣們的事情。
    也沒有權利,來管趙克等人。
    但公主畢竟是公主啊。
    尤其,昭陽公主,還是皇帝陛下最喜愛的公主之一。
    但凡昭陽公主找到皇帝陛下,說些什麽話。
    到時候,皇帝陛下責怪下來。
    他們這些人……恐怕都要受到懲處!
    而他,更是會因為將昭陽公主帶過來。
    被趙鎮撫使他們質問。
    甚至是處罰。
    於是他眼珠子亂轉,結結巴巴地回道:“回……回公主殿下,幾位總旗大人……許是……許是出去查案了,對,查案!”
    “查案?”
    昭陽公主緩緩轉過頭,那張清麗的臉上,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
    “這青天白日的,案牘卷宗都還整整齊齊地擺在架子上,茶水都還溫著,他們就這麽兩手空空地出去查案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一寸寸紮進那下人的心裏。
    “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他們,人呢?我要聽的,是實話!”
    那下人“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渾身抖如篩糠,再也不敢有半分隱瞞。
    “回……回公主殿下!小的……小的該死!幾位大人……他們……他們去……去城西的‘聞香閣’聽曲兒去了……說是因為多日沒有進展,所以,放鬆一下。”
    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都說了出來。
    因為他知道,隱瞞沒有用。
    “聞香閣?”
    昭陽公主重複著這個名字,臉上的嘲諷之色更濃了。
    “好一個錦衣衛,好一群國之棟梁!案子迫在眉睫,京中人心惶惶,他們倒是有閑情逸致,去風月場所聽曲作樂!”
    她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股皇室獨有的威儀,壓得那下人頭都抬不起來。
    “本宮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一個真正辦事的,被你們擠兌到連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的破屋子裏。一群隻會屍位素餐的廢物,卻在這裏享受著最好的待遇,光天化日之下玩忽職守!”
    那下人早已嚇得麵無人色,隻是一個勁地磕頭,嘴裏含糊不清地念叨著“小的該死”。
    “你回去之後,告訴他們。本宮今日所見所聞,一定會一字不落地,稟明父皇!”
    昭陽公主的目光,如兩道冰冷的利劍,釘在那下人身上。
    “同時,你應該也要知道,一個聰明人,應該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我大周朝需要的,是能為朝廷分憂解難的能臣,而不是一群隻會勾心鬥角,毫無本事的廢物。”
    那下人哪裏還聽不出這弦外之音,他猛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驚恐與決然,對著昭陽公主重重叩首。
    “公主殿下說的是!小人明白了!小人明白了!”
    昭陽公主冷哼一聲,不再看他一眼,一甩水袖,轉身離去。
    下人恭恭敬敬地將昭陽公主一行人送出衙署大門,直到那華美的車駕消失在街角,他才敢直起那早已僵硬的腰。
    秋夜的風帶著涼意,吹在他被冷汗浸濕的後背上,激起一陣寒顫。
    他站在原地,腦子裏亂成一鍋粥,公主那冰冷刺骨的話語,還在耳邊一遍遍回響。
    “周朝需要的是能為朝廷分憂解難的能臣,而不是一群隻會勾心鬥角,毫無本事的廢物。”
    這樣一番話。
    大多數人說出來,聽著都會是笑話。
    無論是誰。
    但偏偏,說出這話的,是皇帝陛下最受寵的公主。
    是真正能與皇帝陛下說上話的人。
    那這麽一句話。
    就是不笑話了。
    甚至,都不能當作一句簡單的話來對待。
    而是要更加認真仔細的分析……
    下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趙克他們。
    那間寬敞的公事房裏,總是飄著上好的茶香。
    趙鎮撫使和他的幾個心腹,要麽是高談闊論著京中哪家酒樓的菜式新穎。
    要麽就是圍著一幅畫,吹捧著趙鎮撫使的“高雅”品味。
    桌上的卷宗,永遠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不是因為他們勤於整理,而是因為根本就沒怎麽翻動過。
    那幾個總旗,對著趙鎮撫使,永遠都是一副諂媚的嘴臉,“大人英明”、“大人高見”不離口,光挑他愛聽的說。
    那氛圍,與其說是辦案,不如說是一場場心照不宣的奉承大會。
    他又想起陸長平那間逼仄的小屋。
    那裏的空氣,永遠都混雜著陳年紙張和墨跡的味道。
    他不止一次看到,那個叫趙虎的莽撞漢子,和那個叫李默的年輕人,為了地圖上的一個標記點,爭得麵紅耳赤。
    也看到那個冰山似的清顏,指著卷宗上的某個細節,而陸總旗則側耳傾聽,眉頭緊鎖。
    他們之間話不多,甚至有些沉悶,但那種氛圍,騙不了人。那是一種擰成一股繩,朝著同一個方向使勁的勁頭。
    這種感覺,他在趙克那邊,從未見過。
    這位新來的陸總旗,確實是在認真辦案。
    而且,他辦成了。
    不僅破了那樁無影盜的懸案。
    還找到公主的寵物,得了樂安公主的青睞。
    他可一點都不認為,找到樂安公主的寵物,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早已聽說。
    另外一個很擅長破案的錦衣衛總旗,王承德。
    就是因為找不到那隻寵物,破不了案,竟挺而走險,犯下欺君之罪。
    足以證明,這個案子的難度。
    究竟有多驚人。
    更何況,樂安公主暫且不說。
    現在,連一向深居簡出的昭陽公主,都深夜親自到訪,對這位陸總旗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