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貴妃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她虛扶了一下。
    “陸總旗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她又轉頭，嗔怪地瞪了樂安公主一眼，“你這孩子，就知道胡鬧。還不快請陸總旗進來坐下說話？”
    樂安公主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卻終究沒再多言，隻是側過身，讓開了道路。
    三人來到院中的一座涼亭。
    亭外，侍女與太監垂手肅立，不敢有半分逾矩。
    亭內的石桌上，早已擺好了幾碟精致的點心與涼菜。
    周貴妃親自為陸長平斟了一杯茶，臉上那溫和的笑意，讓人如沐春風。
    “陸總旗，你別見怪，樂安這孩子，從小就被本宮和陛下寵壞了，性子野得很。”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語氣裏帶上了幾分打趣的味道，“不過啊，本宮還真是頭一次見她，這麽頻繁地提起一個人。她天天在我耳邊念叨，說你這個錦衣衛哥哥有多神奇，有多厲害，聽得本宮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周貴妃掩嘴輕笑，那雙美麗的眼眸在陸長平身上轉了轉。
    “所以啊，本宮就實在是好奇，究竟是何等人物，能讓我家樂安如此掛念。這才自作主張，讓她把你給叫了過來，想親眼見一見。陸總旗，你可千萬別怪本宮唐突啊。”
    “母妃！”
    樂安公主聽到這話，那張嬌俏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猛地從石凳上站起來，又羞又惱地跺了跺腳。
    接著，轉身便跑出了涼亭，頭也不回地衝進了自己的寢宮。
    陸長平看著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古怪。
    情況，好像確實是這樣。
    這次，好像真的不是樂安公主任性，而是這位周貴妃，讓她把自己叫過來的。
    不然，按樂安公主的性格。
    應該不會將自己叫過來之後，隻是隨便說幾句。
    然後因為別人的一兩句話就跑了。
    其實也就是說。
    樂安公主，不會這麽輕易放過自己。
    但是如今，這麽輕易的放過自己。
    而且還隻聽了她母妃說一句話就走了。
    好像確實說明。
    這一次，是周貴妃，要叫自己來的。
    可陸長平想明白是歸想明白了。
    但他心中那份疑惑，卻愈發濃鬱。
    一個皇帝的妃子，叫自己過來做什麽？
    他很有自知之明，絕不可能覺得對方，是想招自己當什麽駙馬。
    畢竟，自己一個小小的錦衣衛，而且還沒有什麽背景。
    怎麽說都不可能。
    周貴妃看著樂安公主跑開的背影，臉上不見絲毫急色，那溫和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幾分。
    她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在水麵的茶葉，目光重新落在陸長平身上。
    “陸總旗，別站著，快坐。嚐嚐這宮裏的點心，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陸長平依言坐下，心中卻依舊警惕。
    在想周貴妃叫自己過來，究竟為何。
    “陸總旗是哪裏人啊？”周貴妃的聲音溫婉，像是鄰家阿姨在閑話家常。
    “回娘娘，下官來自東域。”
    “東域啊，那可是個好地方，人傑地靈。來皇城這麽久，還習慣嗎？”
    “托娘娘洪福，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
    周貴妃笑著點了點頭，又為他續上一杯茶，“本宮聽樂安說，你年紀輕輕，便已是總旗了，而且，還為我朝立下的汗馬功勞，不知陸總旗，修為幾何？”
    “隻有開竅後期……”
    “這般年輕，竟然已是開竅後期，陸總旗，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周貴妃笑嗬嗬的繼續說著。
    而後，她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又自顧自地說道“說起來，本宮娘家也有幾個不成器的侄子，整日舞刀弄槍，卻也沒見他們有多大出息。陸總旗這般年紀便有如此成就，想來家中長輩也一定為你感到驕傲吧？”
    “多謝娘娘關心，下官家中，長輩皆已離世……”
    對周貴妃的問題，陸長平一一應答。
    但他心中卻愈發摸不著頭腦。
    這位貴妃娘娘，東拉西扯，問的全是些無關痛癢的尋常話，沒有半分試探，更沒有半點意圖。
    就好像……真的隻是一個長輩，在關心一個初來乍到的晚輩。
    可這怎麽可能？
    堂堂貴妃，日理萬機，豈會有這等閑工夫，陪他一個小小總旗閑聊？
    兩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從東域的風土人情，聊到皇城的街頭巷尾，從錦衣衛的日常差事，聊到宮裏的奇聞異事。
    周貴妃始終笑意盈盈，那雙美麗的眼眸中，看不出半分異樣。
    約莫半個時辰後，她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臉上露出一絲歉意。
    “哎呀，你看本宮，一聊起來就忘了時辰。陸總旗公務繁忙，本宮可不能再耽擱你了。”
    陸長平心中更疑惑了。
    這位周貴妃，專門叫自己過來，看了一眼，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然後就讓自己離開？
    這到底算什麽事？
    不過心中雖然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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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陸長平卻沒有表現出來分毫。
    他立刻起身，躬身行禮“娘娘言重了，能與娘娘閑談，是下官的福分。”
    “快別說這些客套話了。”
    周貴妃笑著站起身，親自將他送到院門口，“以後若是有空，常來宮裏坐坐，樂安那孩子，想必會很高興的。”
    陸長平再次謝過，這才轉身離去。
    等到陸長平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宮門拐角，周貴妃臉上的溫和笑意才緩緩收斂。
    她轉過身，看著那空蕩蕩的涼亭，眼中閃過一絲洞悉一切的淡漠。
    “原來也隻是個開竅境的小家夥……”
    她眼中情緒複雜，好像有著很多東西。
    但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輕哼了一聲，而後轉身離開。
    ……
    走出那片金碧輝煌，卻又處處透著詭異的後宮，陸長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秋日的陽光灑在身上，驅散了那股莫名的寒意。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高聳的宮牆，心中依舊是一片迷茫。
    這次見麵，莫名其妙。
    樂安公主把自己叫來，卻一句話不說，還好像不太高興。
    反倒是她那位貴妃娘娘，拉著自己聊了半個時辰的家常。
    奇奇怪怪。
    但他終究想不出。
    這位周貴妃見自己。
    聊那些東西。
    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搖了搖頭，將此事暫時拋到腦後，邁開步子，朝著文丞相的府邸走去。
    此番來到後宮。
    他比之前，被昭陽公主邀請時，還要深入一些。
    而且，他一路上，也在不斷記住後宮的地形地貌。
    還抽空問了問給自己帶路的太監。
    所以這一次後宮之行。
    陸長平雖然滿頭疑惑。
    但也並不算是完全沒有收獲。
    借助腦海中，萬妖榜的地圖。
    他已經基本確定了後宮那一滴妖魔之血，所在的位置。
    大抵上是在後宮處，皇後娘娘所在的方向！
    陸長平最後回頭，又看了一眼後宮，接著才收回目光，徑直往前走去。
    ……
    ……
    ……
    相府客房之內，陸長平盤膝而坐。
    他身旁，十二名玄衣親衛分立十二方位，結成一座玄奧的陣法。
    一股股溫潤而磅礴的奇異能量從他們身上散發而出，在空中交織成一幅青色的圖騰，緩緩旋轉，灑下點點光雨，將陸長平籠罩其中。
    一夜無話。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過窗欞，陸長平緩緩睜開雙眼，吐出一口綿長的白氣。
    他內視己身，感受著體內那七十九個熠熠生輝的竅穴，以及其中奔湧不息的雄渾元力，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這十二親衛的輔助效果，遠超他的想象。
    照這個速度下去，自己在這開竅境的道路上，還能走得更遠。
    他又想起了那位侍郎所贈的家族秘法。
    那門能提升“內象”與“法相”品階的奇功，他早已開始修煉。
    為日後的突破打下堅實基礎。
    內象境，每個人的“內象”都擁有特殊的能力。
    陸長平心中充滿了期待，他很想知道，自己那融合了萬千天賦的“內象”，究竟會是何等模樣，又會帶來何等驚世駭俗的能力。
    他站起身，簡單洗漱一番，便去尋了文丞相。
    兩人共進早餐，文丞相看著他，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陸總旗真是眈誤你了，昭陽那孩子，使起小性子來，也是誰都沒有辦法。”
    老丞相歎了口氣，“不過我已經托人傳話，跟她說這邊一切都已安排妥當，不會出什麽事。我這把老骨頭，不該把你這麽個國之棟梁，困在我這小小的相府之中。哈哈，希望這丫頭，能因此收收心，不要再阻礙陸總旗辦案，我這條老命，哪有破案重要。”
    對方說著，搖搖頭。
    陸長平聞言，臉上立刻露出鄭重之色“丞相大人言重了，保護您的安危，乃是下官分內之事。況且，丞相大人為了朝廷，為了百姓，做了諸多事宜，下官也是略有耳聞，有丞相大人，是我朝和百姓的幸事，不管是我，還是百姓，都希望丞相大人，能多活一段日子……”
    文丞相端著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頓。
    他那雙看過太多風浪，早已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第一次，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流露出一絲真正的驚訝。
    “陸總旗，你也是武者，而且是武者中的翹楚。”
    他緩緩放下茶杯，聲音裏帶著一絲探究，“在你看來，那些手無寸鐵的尋常百姓，當真比你們這些能移山填海的武者，更重要嗎？”
    “當然不！”
    陸長平迎著他的目光，沒有半分遲疑。
    “無論何時，百姓都是最重要的。”
    他的聲音平靜，卻擲地有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武者，也是從百姓中來的。武者的孩子，不一定就有好天賦。窮人家的孩子，也可能生出驚世的好骨。
    所以，我覺得文相，以百姓為本的政策，是大對特對，一個武者，一個軍人，他可能有很強的實力，但他也有家人，也有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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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文丞相那清臒的臉上，表情一滯。
    他渾濁的老眼驟然亮起，盯著陸長平，仿佛要將他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他將這八個字在口中反複咀嚼，臉上的神情從震驚，漸漸化為狂喜，最終化為深深的歎服。
    “好！說得好！”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又點了一下，眼中滿是毫不掩飾的激賞“能讓老夫與陸總旗交談，這丫頭，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哈哈哈哈，文相言重了……”
    “我本以為，陸總旗應該隻是一名武者，現在看來，並非如此，陸總旗有這般見地，應該是有讀過書吧？”
    文相繼續問道。
    顯然是被陸長平激起了談興。
    陸長平愣了一下。
    這事情。
    他還真不好說。
    要嚴格而言，他這具身體，是沒有讀過書的。
    但是，他這個靈魂，無疑是讀過。
    而且，讀的還是很先進，很偉大的書。
    想了想，陸長平隻能編了一個理由“下官家中貧窮，並未讀書，不過，自小對書很感興趣，一直在自學，後來成了武者，有了錢之後，更是自學了許久，算不得什麽讀書人。”
    “哦？想不到陸總旗竟然如此好學！”
    文相又道，心中對眼前的陸長平，也更是欣賞。
    兩人就這麽有說有笑。
    等吃過早飯，陸長平便告辭離去。
    他每日清晨，都要回一趟錦衣衛衙署，給李默三人安排些差事。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雖然保護文相的事情。
    李默三人做不了。
    但是。
    也不能讓他們完全閑著。
    ……
    ……
    ……
    片刻之後。
    陸長平踏入那間熟悉的公事房，眉頭卻瞬間皺了起來。
    屋子裏空空如也。
    自從歸附於他之後，李默、趙虎、清顏三人，每日都是聞雞起舞，比他來得還早，從未有過遲到。
    今日這是怎麽了？
    正當他心中疑惑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院外傳來。
    卻隻有一道。
    房門被推開，清顏那張一向冰冷的俏臉上，此刻竟寫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與焦急。
    “大人！出事了！”
    陸長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別急，慢慢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他聲音沉穩，安撫著對方的情緒。
    清顏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聲音依舊帶著一絲無法抑製的顫抖。
    “是李默和趙虎！他們兩個……出事了！昨天晚上，他們二人照例出去巡街，直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陸長平的瞳孔驟然收縮，立刻起身。
    “帶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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