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將庭院中中梧桐樹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陸長平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靜靜等待著文丞相到來。
    秋風微涼，卷起幾片落葉，在他腳邊打著旋兒。
    他的思緒，卻早已飄回了之前，與那夢魘案凶手的。
    首先可以確定，那個“夢魘”案的凶手，如果不是真身降臨，便無法在夢境中遠程殺人。
    不止殺不了自己，也殺不了修為高深的武者。
    最多隻能像對付李默和趙虎那樣，造成一些不致命的靈魂創傷。
    而關於對方專門找過來警告自己。
    這個警告說是警告。
    其實倒也沒什麽大用。
    反倒是證明，自己查出對方行蹤，差點抓到對方，反而是將對方給嚇到了。
    也就說明。
    對方暫時應該不會再輕易出手傷人。
    隻要自己和小鴉還在，那些朝中大臣的性命，暫時就是安全的。
    其次，就是有關於凶手的身份。
    原本陸長平還以為。
    這皇城之中，又出了什麽神出鬼沒的異獸。
    也隻有異獸，才能那麽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人。
    就像之前的土靈鼠。
    一直光明正大偷東西。
    但卻始終沒有人能發現。
    陸長平也是認為。
    隻有異獸，能有這樣的能力。
    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那凶手，很可能就是一個人！
    畢竟，異獸是沒有辦法，和自己那般溝通的。
    而且。
    這個凶手，還是一個一個在靈魂方麵，強大到匪夷所思的人。
    甚至比起自己，可能都不差。
    當然。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為可怕的是。
    這個人的城府，遠在自己之上。
    對方熟悉皇城的一切，也熟悉這高牆之內，那盤根錯節的權力遊戲。
    能在這種高壓的環境下生存，並遊刃有餘地犯下這等驚天大案，絕非尋常之輩。
    而從他之前與對方的對話。
    以及，現在得出的這些結論。
    同時也能證明一件事情。
    那就是。
    這個凶手不僅是人。
    而且，對方的地位，可能也高得嚇人。
    對方離開時那句“我想殺你的話，可不隻有這一種方法”。
    也絕非虛張聲勢。
    很有可能，真的有辦法，在其他的地方， 找自己的麻煩。
    再結合自己早已確定的，凶手與後宮有關，甚至與兩位公主有關的線索……
    更準確地說，是與昭陽公主有關。
    那麽，這個凶手，與自己的懷疑對象，好像越來越近了。
    如果硬要找一個，後宮中，有一些城府，而且足夠聰明。
    還有很高地位的人。
    兩位公主裏。
    也就隻有昭陽公主，符合這個方向。
    樂安公主的性子，是絕對做不出這種事情的。
    陸長平心中想著，眉頭卻皺得更緊。
    所有的線索都對上了，所有的邏輯都嚴絲合縫。
    可偏偏，他就是沒有直接的證據。
    證明那個人就是昭陽公主。
    當然，也有可能並不是昭陽公主……但又會是誰呢？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胸中那股煩悶，揮之不去。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中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
    “老夫遠遠便看到陸總旗在此皺眉思索，又長歎一口氣，可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陸長平抬起頭，隻見文丞相正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緩緩走來。
    他連忙起身相迎。
    “丞相大人。”
    “坐，坐。”
    文丞相擺了擺手，臉上帶著歉意，“是老夫來晚了，讓你久等了。”
    “丞相大人言重了，您日理萬機，晚輩等一等，也是應該的。”
    陸長平的聲音裏帶著真誠。
    這兩日，他早已習慣了這位老丞相的作風。
    這是一個在治國安邦上，勤勉到了極致的人。
    每日要批閱的奏章堆積如山，要處理的政務千頭萬緒。
    隻要一件事沒做完，便絕不會停下歇息。
    吃飯這種事，常常會因此而遲到。
    對此，陸長平心中並無半分怨言，反而充滿了敬佩。
    若是這世上的官員，都能像這位文相這般，那天下百姓的日子，無疑會好過太多。
    這說的， 可不僅僅隻是眼前的周朝。
    文丞相在他對麵坐下，下人很快便將早已備好的飯菜端了上來。
    他看著陸長平，那雙看過太多風浪，早已古井無波的眼眸中，帶著一絲關切。
    “現在可以說了吧陸總旗？究竟是何事，能讓你這般少年英雄，也愁眉不展？”
    陸長平略一思索，心中有了計較。
    此事雖然牽扯到後宮，但隻要自己不說出懷疑的對象，隻將自己遇到的困境，以及與那凶手間的對話，說與這位老丞相聽，應當不算泄密。
    畢竟，皇帝是支持自己破案的。
    而眼前這位，又是經驗豐富，在朝中浸淫了一輩子的老臣，說不定，真能給自己一些意想不到的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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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要自己，不表現出，對其外孫女。
    也就是昭陽公主的懷疑，應該就行。
    想到這裏，他不再遲疑，直接便將自己昨夜在夢中，遭遇凶手威脅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當然，他隱去了小鴉的存在，隻說自己是憑借某種特殊的秘法，才得以在夢中保持清醒，並與對方進行了短暫的交鋒。
    “……事情的經過，大致便是如此。”
    陸長平將最後一口茶飲盡，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如今的情況是，那凶手對我頗為忌憚，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出手。可他若不出手，我便抓不到他的馬腳。此事，便陷入了僵局。晚輩實在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文丞相靜靜地聽著，那張清臒的臉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直到陸長平說完，他才緩緩地點了點頭，那雙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洞悉一切的銳利。
    “聽你這麽一說，這個凶手，我瞧著，倒不是一般人啊。”
    陸長平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丞相大人說笑了，若是一般人，又怎會如此難對付。”
    文丞相也跟著笑了起來，那笑聲裏，卻帶著一絲莫名的深意。
    他看著陸長平，緩緩開口“依老夫的經驗來看，此人，應該就在這皇城之中，而且，身份地位，絕對不低。”
    他頓了頓，那雙看似渾濁的老眼，在這一刻，仿佛能洞穿人心。
    “我想，我大概已經猜出，這凶手很有可能是哪裏的人了。”
    陸長平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沒想到，這位老丞相竟如此敏銳！
    自己明明已經隱去了最關鍵的線索，卻還是被他一語道破！
    他幾乎可以肯定，對方絕非胡亂猜測。
    文丞相看著他那瞬間緊繃的神情，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擺了擺手，聲音溫和。
    “不過，此事說來過於敏感，老夫也就不點破了。你知，我知，你我心知肚明，便可。”
    陸長平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心中對眼前這位老人的敬佩，又深了幾分。
    不愧是當朝文相，這份心智，這份城府，確實非同凡響。
    文丞相不再多言，隻是端起茶杯，輕輕吹著浮在水麵的茶葉，眉頭微蹙，陷入了沉思。
    陸長平也不敢打擾，隻能靜靜地坐在一旁，耐心等候。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桌上的飯菜，漸漸失了熱氣。
    就在陸長平以為，這位老丞相也對此事束手無策，準備起身告辭之際。
    文丞相突然抬起頭，看著他，臉上露出一絲責備。
    “愣著幹什麽？先吃飯！吃吃吃！不然菜都要涼了！”
    說罷，他竟真的拿起筷子，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陸長平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隨即也隻能無奈地拿起筷子，跟著吃了起來。
    一頓飯，就在這有些古怪的氣氛中，緩緩進行著。
    兩人時不時地聊上幾句，說的卻都是些無關痛癢的閑話。
    從東域的風土人情，聊到皇城的米價菜價，從今年的收成，聊到邊關的戰事。
    等到一頓飯終於吃完，陸長平心中那絲最後的希望，也徹底熄滅了。
    看來，這位老丞相，是真的不打算管這樁麻煩事了。
    也罷，此事本就凶險，他老人家明哲保身，倒也正常。
    陸長平站起身，正準備抱拳告辭。
    文丞相卻將碗筷“啪”地一聲放下，取過一旁的清茶漱了口，又用帕子擦了擦嘴。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抬起頭，那雙渾濁的老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看著陸長平，緩緩說了一句話。
    “我想，陸總旗，應該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吧？否則，應當不至於如此糾結，但既然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
    文丞相看著他，那雙渾濁的老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那麽，何不將計就計？”
    陸長平微微一愣。
    “將計就計？”
    “不錯。”
    文丞相點了點頭，聲音平穩，“既然你已基本確定了懷疑的對象身在何處，也大致猜到了對方的身份，隻是苦於沒有證據，無法確定。那為何不主動出擊，直接向對方提出要求，讓對方配合你的調查？
    你陸總旗，現在雖然還隻是一個總旗，但這個案子，如今隻有你可破，陛下也給了你足夠的方便，你大可不必說出自己懷疑誰，隻說，讓對方來幫你破案，不就可以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輕輕一點，仿佛點在了陸長平的心頭。
    “把主動權，握在自己的手裏。”
    陸長平心頭猛地一跳，眉頭瞬間皺起。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響！
    是啊！自己怎麽就沒想到！
    文丞相看著他那瞬間變化的表情，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端起茶杯，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無論是破案，還是為官，亦或是做其他任何事，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上。隻有主動去掌控，事情才有可能成功。一直被動地應對，是絕無可能成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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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長平徹底明白了。
    丞相的意思很清楚，既然自己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那就不要再等了，主動出擊，逼對方露出破綻！
    無論那懷疑的對象，知不知道自己正在懷疑他，隻要自己找的理由足夠光明正大，對方就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而一旦對方處於自己的監控和掌控之中，再想做些什麽小動作，就一定會露出馬腳。
    反倒是像自己現在這樣，隻是被動地等待對方再次出手，然後再去反擊，反而會讓自己陷入極為不利的地位。
    自己一直在等，可若是對方一直不動手呢？難道這案子就永遠破不了了？
    想通了這一層，陸長平隻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之前所有的煩悶與困惑，在這一刻盡數煙消雲散。
    他站起身，對著眼前這位老人，重重地，深深地一揖到底。
    “晚輩，多謝丞相大人指點！”
    文丞相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
    ……
    夜色漸濃，秋風帶著涼意，吹得院中梧桐葉沙沙作響。
    陸長平回到家中，沈芊兒早已備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
    雖然已經在文相家吃過了。
    但以陸長平如今的肚量。
    那點飯。
    也就相當於小零食罷了。
    還是沈芊兒做的這些，富含能量的飯。
    才更適合他這樣的武者。
    雖然已經幫不太上修煉。
    但起碼能頂飽！
    “今天沒出什麽事吧？”
    坐在飯桌上，陸長平柔聲問道。
    “沒有，一切都好。”
    沈芊兒為他盛上一碗湯，臉上帶著安心的淺笑。
    陸長平安心下來。
    看來，那個凶手，確實是收斂了。
    但也有可能，隻是在暗中積蓄力量。
    準備對自己致命一擊。
    吃過晚飯，陸長平獨自坐在院中，腦海中飛速地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在他眼中，疑點最大的，依舊是那位心思玲瓏，行事滴水不漏的昭陽公主。
    所以，他必須首先從昭陽公主身上著手。
    如果她真的有問題，那便要想盡一切辦法，將其拿下。
    如果她沒有問題，那也正好可以徹底擺脫她的嫌疑，讓自己能將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真正的凶手身上。
    想到這裏，陸長平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之所以會陷入如今這般困境，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對這個凶手一無所知。
    他隻知道凶手殺人的方法，可凶手為什麽要殺人？
    這個最關鍵的動機，他卻一無所知。
    而皇城裏那麽多錦衣衛，翻閱了那麽多卷宗案例，也同樣沒能從那些死者身上，推測出凶手殺人的動機。
    這，恐怕才是他們這麽久以來，都無法找到真凶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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