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陸長平徹底傻了。
    他瞪大了眼睛，隻覺得自己的腦子完全不夠用了。
    周貴妃這番話，簡直如同平地驚雷，在他腦海中直接就炸了。
    將他之前所有的推斷與邏輯，盡數震得粉碎。
    他不解，更無法理解。
    陸長平看著眼前這個淚痕未幹，神情卻決絕無比的女人，聲音裏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
    “貴妃娘娘，我不明白。還請您能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不要有任何隱瞞！到底為什麽樂安公主與皇後間的關係……會是你所說的這樣？”
    周貴妃沒有回答。
    她隻是緩緩地鬆開了那雙死死抓住鐵欄的手，踉蹌著退後兩步，重新坐回到那冰冷的草席之上。
    她垂著頭，烏黑的發絲垂落，遮住了她那張蒼白而絕望的臉，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無助。
    天牢之內，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隻有遠處偶爾傳來的，水珠滴落的單調聲響。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
    陸長平沒有說話。
    但卻始終都盯著眼前的女人。
    他必須要搞清楚這件事情。
    必須要弄清楚。
    周貴妃究竟是什麽意思！
    時間緩緩而過。
    終於，許久，許久以後。
    周貴妃仿佛才從無邊的絕望中，找回了一絲力氣。
    也可能，是終於想明白了，下定了決心。
    她緩緩抬起頭，那雙本已黯淡無光的眼眸，在昏暗的火光下，閃爍著一絲微弱的光。
    她看著陸長平，聲音沙啞，卻字字清晰。
    “陸總旗，你聽好了。”
    “皇後娘娘，她不是要害樂安。”
    “恰恰相反，她是要救樂安。而且，也隻有她，能夠救樂安。”
    陸長平的心，再次被這番話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徹底成了一團漿糊。
    救樂安？
    皇後救樂安？
    這怎麽可能？
    皇後要周貴妃為她頂罪。
    且作為夢魘案強相關人員，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夢魘案凶手。
    殺了那麽多人。
    這樣的人，會救樂安？
    且不說，皇後有沒有這個能力。
    最主要的是，皇後為什麽這麽做？
    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皇後與樂安公主這兩個名字，以救人這種形式聯係在一起。
    所幸，周貴妃這一次，沒有再繼續隱瞞下去。
    她看著陸長平那張寫滿了震驚與不解的臉，臉上露出一絲淒涼的苦笑。
    “其實，樂安她……自從出生的時候，就生了一場大病，先天不足，差點就夭折了。”
    “那個時候，宮裏的禦醫想盡了辦法，都束手無策。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活不下來的時候，是皇後娘娘私下找到了我，也是她出手，才將樂安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正是因為有皇後娘娘在，樂安這些年來，才能一直平平安安地活到現在。”
    “生病？先天不足？”
    陸長平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他立刻反駁，“不可能！我與樂安公主接觸過數次，從未感覺到她有任何不妥之處！在我看來，她一直都是一個很健康，很活潑的人！”
    “不……”
    周貴妃搖了搖頭，那雙美麗的眼眸中，隻剩下無邊的悲哀，“你當然感覺不到。等到你能感覺到的時候，樂安的性命，也就危在旦夕了。”
    “這麽些年來，樂安之所以能夠一直長大成人，活到現在，就是因為有皇後娘娘的幫助。
    我不能看著皇後娘娘死掉，我讓要她活下來，我要讓她將樂安救下來。我當然也知道，我知道我不該這麽做，但是為了能讓樂安活下來，我隻能這麽做！否則，你把我救出去，就相當於……害死了樂安！”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
    “若是皇後娘娘不出手，不繼續救助，那樂安就一定會死！你若是將皇後娘娘鏟除，樂安也一定會死！”
    說到這裏，周貴妃的目光變得極度悲傷，她看著陸長平，竟是再次朝著他，緩緩地跪了下去，隔著冰冷的鐵欄，對著他重重叩首。
    “求求你，陸總旗，放樂安一條生路吧……我已經活了這麽些年，我也活夠了。但是樂安還沒嫁人，她甚至都沒怎麽出過皇宮，她還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年華，我不能……我不能讓樂安死在這裏，死在這個最美好的年紀……”
    她抬起那張淚流滿麵的臉，看著陸長平，繼續說道：“我必須要讓樂安活下來，也必須要讓皇後娘娘活下來。也許你認為是皇後娘娘逼著我過來自首，但是事實上，真的是我自己想過來的。我也不希望任何人救我出去，我想讓樂安能活下來……”
    陸長平此時已經沉默。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隻覺得心頭沉重。
    周貴妃剛才那番話，那段匪夷所思的故事，對他而言，造成了實實在在的衝擊。
    人都是有私心的，沒有人能夠做到絕對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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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長平之前能夠理解，皇帝在麵對皇後時。
    會不忍相信。
    就是因為，他知道，當自己麵對 這種事情的時候。
    表現，說不定也不會太好。
    很少有人，能完全抹開自己的私心。
    隻是他沒想到。
    自己麵臨這種事情的這一天，竟然會來得這麽快！
    如果將天平的兩端，放著的是皇後和周貴妃。
    那他陸長平，多多少少還能置身事外，用最冷靜，最理智的方式去權衡，去破案。
    可若是這天平的其中一端，放的是樂安公主……
    那他就沒有辦法再那麽理性的看待了。
    對於陸長平而言，他和樂安公主之間，是有交情的。
    那個天真爛漫，活潑嬌憨的少女。
    曾在許多事情上，都真心實意地幫助過自己。
    如今，兩人已經算得上是非常熟悉，關係不淺。
    他根本不可能隨隨便便將樂安公主當做一個普通人，為了對付皇後，而將其犧牲掉。
    陸長平看著跪在地上，為了女兒的性命苦苦哀求的周貴妃，第一次，對這位身處深宮的貴妃，有了理解。
    他換位思考，如果自己現在也處於周貴妃的位置，那自己又該做出怎樣的抉擇呢？
    真的要讓自己看著長大，無比疼惜的孩子。
    死在這個最美好的年紀嗎？
    陸長平陷入沉思，根本就沒有辦法冷靜。
    而此時，周貴妃那帶著哭腔的哀求聲，再次響起。
    “陸總旗，求求你了，不要再查下去了，就讓樂安活下來吧……我隻想讓樂安活著，其他的事情，我真的不在意……”
    陸長平深吸一口氣。
    他走上前，隔著冰冷的鐵欄，將周貴妃從地上扶了起來。
    “多謝貴妃娘娘，告訴下官這些消息。”
    他的聲音沉穩，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樂安公主對下官的確是有知遇之恩，也幫了下官很多很多。下官絕對不想讓樂安公主受到傷害，更不可能讓樂安公主離開人世。”
    周貴妃聽到這話，眼眸之中，瞬間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苗！
    她猛地抬起頭，臉上露出一絲狂喜。
    “這麽說，你同意了？同意不追查了？”
    陸長平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緩緩地，卻又無比堅定地，搖了搖頭。
    “但我也不能坐視真凶，繼續逍遙法外。”
    他看著周貴妃那瞬間又黯淡下去的眼神，聲音變得無比鄭重。
    “請娘娘給我一段時間，讓我好好地想一想，讓我好好地研究一下。然後，我再給娘娘答複。說不定……我也能找到救治樂安公主的方法。”
    周貴妃看著他，沒有再說話。
    她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此刻心中一定矛盾到了極點，腦子也肯定亂成了一團麻。
    自己現在無論怎麽逼他，都沒有用。
    現在，一切的選擇權，都在對方手裏。
    她能做的隻有一件事情。
    就是等著對方做出決斷。
    除此之外，她什麽都做不了。
    至於陸長平所說的。
    找到其他救樂安的方法。
    周貴妃自然也沒放在心上。
    如果救下樂安，真的有那麽容易。
    那她就不會這麽隨隨便便，寧願自己去死，也要讓皇後救下樂安了。
    實際上。
    自從樂安出生以來這麽些年。
    周貴妃又何嚐不是一直都在尋找，可以救下樂安的辦法。
    但卻始終都沒有能夠找到！
    周貴妃沉默了片刻，最終，隻是化為一聲長長的歎息。
    “我這個當娘的，隻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活。”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為人母最深沉的祈求，“也希望陸總旗，能夠完成我這一個小小的心願，讓樂安能夠平平安安地繼續活下去。隻要能夠完成這件事情，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我都願意。”
    陸長平看著她。
    他知道，眼前這個人，現在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母親。
    一個為了自己的女兒能夠活下來，能夠繼續成長下去的，母親。
    於是，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下官，一定會好好考慮。”
    說完，他不再有半分停留，對著周貴妃深深一揖。
    “下官告辭。”
    隨即，他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天牢外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走去。
    ……
    陸長平走出天牢，踏上那條被昏暗燈火拉長影子的宮道。
    秋夜的風帶著刺骨的涼意，吹得他衣袂翻飛，卻吹不散他心頭那比寒風更冷的沉重。
    來時，他心中隻裝著案情與權謀，步履雖沉，目標卻無比清晰。
    可現在，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烙鐵上，沉重，且灼心。
    樂安公主。
    那個眉眼彎彎，笑起來像初春桃花的少女的臉。
    此時不斷出現在他的麵前。
    兩人相識相知的一幕幕不斷浮現。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陸長平早已不把她當成一個刁蠻任性的公主，而是一個可以分享秘密，值得去守護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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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況，當初趙克去自己家中行凶，也是她奮不顧身地擋在了芊兒身前。
    若非當初樂安公主，舍身相救。
    恐怕，在那個時候，芊兒已經離開了自己。
    就算別的不考慮。
    僅僅隻是這份恩情，也重如泰山。
    “若是讓芊兒知道了此事，以她的性子，也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樂安死去。”
    陸長平低聲自語。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那白氣在空中凝結，又迅速消散，如同他此刻紛亂的思緒。
    真要為了抓住皇後，而犧牲樂安公主嗎？
    不行，不能就這麽放棄！
    我一定能找到，其他救人的方法。
    就算沒有皇後，也能讓樂安活下來。
    這樣，我也就無需做這種決擇了。
    陸長平心想著，心神沉入腦海。
    【魔牛變】，【妖狐變】的信息。
    不斷在腦海當中浮現。
    這些變化之中，都蘊含著一些常人難以想象的奇特秘術。
    數量很多，陸長平也一直都在慢慢學習，慢慢探索。
    而魔牛變與妖狐變。
    都是比較偏向靈魂的變化。
    說不準，自己能從那些秘術當中，找到自己可以用的東西。
    尤其是妖狐變。
    自己才剛剛得到不久，沒有全部了解完。
    有更大的可能性。
    或許能找到救治樂安公主的辦法。
    “妖狐變與魔牛變，都與靈魂相關。”
    陸長平的思路很清晰。
    “樂安公主的情況，聽起來也像是靈魂層麵的問題。我從未在她身上察覺到任何先天不足的虛弱，這說明她的肉身並無大礙。而皇後所擅長的手段，同樣也是靈魂方麵的東西……”
    他要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找到拯救樂安公主的方法！
    解開這個死局！
    他一邊走，一邊在腦海中飛速地翻閱著那兩門無上法門所帶來的龐大信息。
    但可惜。
    一路走完。
    他將這兩個變化裏，所蘊含的秘術秘法都看了一遍。
    卻依舊是沒能找到太多有用的！
    【魔牛變】，力量狂暴，更擅長的是製造混亂與純粹的靈魂衝擊，那是一種毀滅性的力量，與“治療”二字背道而馳。
    【妖狐變】，則強調靈魂與肉身的結合，其中確實記載了一些獨特的秘法，但大多是用於偽裝、魅惑，或是增強自身靈魂與肉身的契合度。
    治療的手段，少之又少。
    他找遍了，將所有信息都翻了個底朝天，最終，隻找到一個曾經給李默和趙虎用過的，能夠溫養神魂的粗淺法門。
    除此之外，再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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