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峰浸在鐵灰色的霧靄裏，李天辰勒住韁繩時，青驄馬的前蹄正踏碎一塊刻著太極紋的青磚。
    磁石羅盤在他掌心突突跳動，青銅鑰匙隔著衣料灼燙皮膚，他望著懸浮在雲海中的太極廣場，八百柄青銅劍攪動的氣流正將晨霧撕成縷縷殘絮。
    "坎位劍陣比三年前多添了十六道變化。"趙靈兒並指抹過劍匣，匣中青銅鑰匙的嗡鳴霎時弱了三分。
    她束發的銀鈴綴著磁珠，隨仰頭動作撞出細碎清響，"禹掌門怕是早算準了你會來。"
    話音未落，雲海中傳來金玉相擊之聲。
    懸浮的太極台轟然降下三丈，八百青銅劍同時調轉劍尖，在霧牆上劈出蜿蜒的裂隙。
    裂隙盡頭，著玄色道袍的禹詩琪負手立於兩儀樁上，腳下磁石泛著詭異的靛藍。
    "王爺帶著朝廷的新鮮玩意兒，是要拆了真武大帝的金身塑像？"她廣袖翻卷間，三枚銅錢鏢釘入李天辰馬前石板，鏢尾綴著的磁石與羅盤相斥，激得青驄馬嘶鳴著人立而起。
    李天辰翻身下馬，玄色蟒紋披風掃過滿地銅鏢。
    他指尖輕叩腰間鎏金錯銀的磁樞，七十二峰間的霧氣突然凝成細密水珠，在八百劍刃上結出霜花。"武當以磁禦劍的絕學，莫非是怕了區區新規？"霜花順著劍紋綻開時，他袖中甩出的磁鏈已纏住最近的三柄青銅劍，"三年前貴派用磁砂陣困住吐蕃鐵騎時，可沒計較過香火錢。"
    道場四周響起劍鞘與磁石摩擦的銳響，數十道士從霧中顯出身形。
    趙靈兒突然輕"咦"一聲，指尖點在太極台邊緣某處凹陷——那裏留著半枚帶齒痕的銅錢印，與三年前她在終南山見過的賑災銀箱暗記分毫不差。
    "禹掌門可識得"九星連珠"的變式？"她聲音清越如劍鳴，腕間磁珠串突然崩斷。
    三十六顆磁珠懸空成陣，恰好補全太極台缺損的星位，"三年前有人用此陣為江州災民轉運糧草，卻在第七顆磁珠上多刻了道凹痕——就像這樣。"
    磁珠陣驀地大亮，霧靄中浮現出模糊的運糧車虛影。
    禹詩琪身形微晃，腳下兩儀樁突然陷下半寸。
    她盯著磁珠陣中若隱若現的"武"字暗紋，冷若冰霜的麵具終於裂開一道縫隙："姑娘從何處見得此陣？"
    風卷殘霧掠過劍陣，八百青銅劍突然同時震顫。
    李天辰敏銳地注意到，當趙靈兒提到"江州"時，禹詩琪袖中滑落的半截磁鏈正泛著賑災銀特有的孔雀綠。
    他順勢振袖掃開滿地銅錢鏢，磁鏈在石板劃出耀目火花："禹掌門可知，當年那批磁珠摻了遼東玄鐵？"
    道場驟然陷入死寂。
    霧靄深處傳來悠長的鍾鳴，八百青銅劍忽然齊齊轉向西北。
    趙靈兒劍匣中的鑰匙劇烈震動，匣蓋彈開的刹那，終南山方向的天空劃過赤色流星。
    李天辰按住懷中突然發燙的青銅羅盤，眼底映出禹詩琪道袍下擺若隱若現的銀線——那是唯有皇室工匠才擅用的雙麵繡法。
    "好個新秩序！"禹詩琪突然拂袖轉身，懸浮的太極台升起時，她道冠上垂落的磁石瓔珞正在腦後拚出半幅河洛圖，"既然王爺通曉磁珠陣的關竅......"八百青銅劍應聲插入太極台邊緣，構成卦象的磁砂開始逆流，"不如讓這真武大帝座下的"兩儀微塵陣"，試試王爺的誠意。"
    最後半句裹著內力蕩開，七十二峰間的晨霧凝成冰碴簌簌墜落。
    趙靈兒突然按住李天辰手腕，他這才發現自己的磁鏈不知何時已纏上劍匣中的青銅鑰匙——鑰匙尖端正滲出暗紅血珠，與三年前老方丈刺破他指尖取血開光時一模一樣。
    西北天際的赤星突然爆亮。
    接前文）
    太極台發出龍吟般的震顫，八百青銅劍在磁砂流中浮沉如蛟。
    李天辰指尖輕撚滲血的青銅鑰匙，忽然朗聲大笑："兩儀微塵陣困得住吐蕃鐵騎，卻困不住天地至理——禹掌門可敢與本王的"九宮飛星"對弈一局？"
    話音未落，他甩袖將磁鏈釘入青磚。
    七十二顆磁珠自袖囊激射而出，在霜霧中勾連成渾天儀虛影。
    趙靈兒默契地並指劃破掌心，血珠滴落時竟在半空凝成赤色星軌，與終南山方向的流星遙相呼應。
    "坎位兌金，離宮生木！"禹詩琪道冠上的瓔珞突然繃直，她驚覺懸浮的青銅劍正被某種力量牽引著偏離卦位。
    李天辰踏著磁砂逆流而上，蟒紋披風掃過之處，青銅鑰匙在劍陣中央劃出灼目的紫痕——那竟是欽天監最新推演的二十八宿星圖！
    道場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當第三顆磁珠嵌入天樞位時，懸浮的太極台突然傾斜四十五度。
    八百青銅劍如倦鳥歸林，齊刷刷倒插入青石磚縫，濺起的磁砂在晨光中凝成"天道"二字。
    "王爺竟通曉磁極逆轉之術？"禹詩琪廣袖翻飛間，三枚銅錢鏢已嵌入星圖死門。
    卻不料趙靈兒劍匣輕震，匣中磁石牽引著銅錢鏢劃出玄妙弧線，恰好補全了星宿圖中殘缺的角木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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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天辰趁勢屈指輕彈，沾血的青銅鑰匙突然爆發出龍吟。
    七十二峰間的晨霧瘋狂旋轉，竟在半空凝成巨大的太極陰陽魚。
    當陰陽魚眼與終南赤星重合的刹那，道場所有磁砂突然簌簌落地，八百青銅劍齊齊發出臣服的嗡鳴。
    "好個以血為引，以星為陣！"禹詩琪踉蹌後退半步，道冠歪斜露出鬢角銀絲。
    她望著石板上仍在流轉的星圖，眼底翻湧著震驚與恍然交織的波濤："三年前江州賑災...那批摻了遼東玄鐵的磁珠..."
    暮色漫上飛簷時，武當山飄起了細雪。
    客舍窗欞上的冰淩折射著燭火，將兩道依偎的人影投在《河圖洛書》屏風上。
    趙靈兒發間銀鈴輕響，指尖撫過李天辰胸前未愈的劍傷："白日裏這般張揚，也不怕禹掌門真動了殺心？"
    "她看到賑災銀箱的暗記時，袖中磁鏈抖得可比劍陣厲害。"李天辰笑著含住她耳垂，手指靈巧地解開石榴裙的蹀躞帶。
    燭芯突然爆了個燈花，映得羊脂玉般的肩頭泛起暖色。
    窗外的雪片撞在磁石窗框上，發出細碎的叮咚聲。
    趙靈兒忽然咬住他喉結，在喘息間呢喃："那...那半枚齒痕..."話音被吞進纏綿的吻裏。
    李天辰撫著她脊背上陳年的箭傷，突然將人壓進織金軟褥。
    青銅鑰匙在枕邊泛起微光，與窗外終南赤星明暗相應。
    寅時的更漏聲驚醒了滿室旖旎。
    李天辰披衣而起時，發現案頭多了一卷《混元劍經》。
    泛黃的扉頁上，禹詩琪淩厲的字跡猶帶鬆煙墨香："九星連珠之日，當有隕鐵西來。"
    晨光破霧時，七十二峰響起送客的鍾聲。
    禹詩琪立於摘星台上，望著那對璧人並轡遠去的背影。
    寒風中飄來李天辰清越的笑語："掌門可知，磁珠陣第七道凹痕裏...藏著的不是玄機..."
    "是慈悲。"趙靈兒接話的瞬間，山門處突然傳來驚呼。
    她腕間磁珠串應聲飛起，在空中拚出半幅殘缺的河洛圖——那圖案竟與昨夜屏風上的投影分毫不差！
    華山輪廓在天際若隱若現，如萬劍指天。
    李天辰忽然勒馬回望，看見終南赤星墜下的方向，七十二道青銅劍光正匯聚成璀璨星鏈。
    趙靈兒懷中劍匣突然發燙，匣底不知何時多了一枚刻著華嶽紋樣的磁石。
    "聽說華山論劍的規矩..."她話音未落，西北風裹著碎雪撲麵而來。
    凜冽寒氣中竟夾雜著金鐵相擊之聲，恍若千柄利劍正在雲層後錚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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