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的汴州城還浸在墨色裏，江湖客棧的簷角卻已掛滿霜花。
    李天辰勒住韁繩時，望見二樓雕花木窗滲出幾點燭火，細聽竟有劍鞘相撞的錚鳴。
    "青城派當真要替朝廷當看門犬？"窗內傳來杯盞碎裂聲，昆侖弟子玄色劍穗擦過燭芯，"新令要收各派兵器入冊，分明是——"
    "是讓諸位少些無謂廝殺。"趙靈兒解下狐裘的動作忽地一頓，指尖已按在門環冰涼的銅獸首上。
    她分明看見三丈外拴馬樁暗紋浮動，那是五毒教獨門藥粉遇冷凝結的痕跡。
    推開門的刹那，七道目光如淬毒暗器射來。
    大堂中央的青玉案裂作兩半，昆侖派雲紋靴正踩著半截斷劍，對麵青城弟子衣襟滲出血痕。
    角落裏峨眉女冠的拂塵纏著崆峒鏈子槍，而點蒼派長老的茶盞還懸在半空，杯中碧螺春紋絲未動。
    "諸位可知這茶為何不灑？"李天辰抖落大氅上的雪粒，玄鐵扇骨敲在楠木柱上。
    眾人這才驚覺整個客棧都籠罩在無形氣勁中，房梁懸著的磁符陣正泛著幽藍微光。
    櫃台後的祖雨欣攥著算盤往後縮，珠玉相撞聲裏混著聲歎息："半月前磁符現世，各派都說是鎮派之寶..."她忽然噤聲，因為奚雅欣的銀鐲正磕在酒壇上，清脆聲響讓崆峒弟子又往前踏了半步。
    "好個磁符定乾坤的妙計。"奚雅欣撥開額前碎發，腕間金鈴隨笑聲輕顫，"隻是不知這新規矩，壓不壓得住華山腳下三百具無頭屍？"她指尖劃過茶案，冰裂紋突然蔓出三尺，直逼李天辰腳下。
    趙靈兒的劍穗無風自動。
    她看見點蒼長老袖中暗器調轉方向，而峨眉那位正在袖底結蓮花印——十年前洛陽擂台的舊傷該是在雨夜作痛了。
    當昆侖弟子劍鋒再度揚起時，她忽然伸手摘了那人的白玉冠。
    "令師叔祖閉關前，托我捎帶句話。"趙靈兒將玉冠浸入溫酒，冰裂紋竟在瓊漿裏拚出個"悔"字。
    昆侖弟子臉色驟變，當年師叔為奪掌門之位毒殺同門的秘辛，隨這個字在酒液中浮沉。
    李天辰的磁珠就在這時撞上青城派劍鋒。
    眾人隻見青光炸裂，劍氣卻盡數被吸入珠內，珠麵上七十二峰倒影突然化作汴梁街市圖。"磁符不是枷鎖。"他振袖收起磁珠，簷角銅鈴突然齊鳴，"是給諸位添了雙看破迷障的眼。"
    奚雅欣突然拍案而起，袖中飛出十枚金針。
    針尖將要觸到磁符陣時，趙靈兒的劍鞘已橫在陣眼處，針影在銅鏡裏折射成孔雀開屏的模樣。"姑娘這手"金雀銜梅"使得妙，倒讓我想起西域火羅教的聖女。"李天辰輕笑一聲，磁珠突然射向櫃台後的酒壇。
    封泥炸開的瞬間，祖雨欣的算盤珠迸濺如雨。
    混著葡萄釀的磁粉在空中凝成獨眼駱駝，正是李天辰在輿圖上見過的暗號。
    奚雅欣後退時碰翻了燭台，火光裏她的耳墜閃過星芒——那是磁砂熔煉的痕跡。
    "看來今夜要改改規矩。"李天辰突然甩出三枚磁符釘入地磚，整個客棧突然傾斜，眾人佩劍盡數貼在西牆。
    唯有一柄軟劍如蛇遊走，劍柄刻著的"雅"字正咬住窗欞縫隙。
    趙靈兒劍尖輕挑，窗紙破處露出半片孔雀翎，沾著的朱砂在月光下宛如血淚。
    當第一縷晨光爬上磁符陣時，李天辰拾起那片孔雀翎。
    翎尖細微的灼痕讓他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師姐的斷劍上也留著同樣的焦痕。
    而此刻珠麵映出的客棧倒影裏，二樓天字房的門縫正滲出縷青煙，形狀恰似河洛圖缺失的卦象。
    "諸位不妨看看這個。"趙靈兒突然解開隨身錦囊，七十二顆磁珠滾落案上。
    在眾人倒吸冷氣聲中，珠子自行排列成洛陽城輿圖，每處暗巷都對應著某個門派不為人知的秘庫。
    峨眉女冠的拂塵首先落地，接著是崆峒派的鏈子槍。
    奚雅欣的笑聲卻在此刻撕裂晨霧："好個算無遺策的神豪王爺！
    隻是不知..."她突然揚手灑出漫天金粉，磁珠陣列瞬間大亂，"這般機關算盡，可曾算到今日要葬身火海？"
    話音未落，後廚突然傳來爆裂聲。
    李天辰翻身躍上房梁時，看見磁符陣中央浮起半枚燃燒的磁珠，珠麵"醉仙樓"三字正在烈焰中扭曲變形。
    而趙靈兒的劍尖已挑開奚雅欣的袖口，一截磁粉繪製的西域地圖飄落，圖上獨眼駱駝正淌出朱砂淚。
    正文續）
    "西域三十六國的磁砂礦，去年九月就被火羅教斷了商路。"李天辰指尖輕彈，燃燒的磁珠突然裂成齏粉。
    紛揚的灰燼在空中拚出幅星圖，正與奚雅欣袖中掉落的羊皮卷嚴絲合縫，"姑娘袖裏這幅精絕城防圖，倒是比兵部存檔的還詳盡三分。"
    奚雅欣腕間金鈴突然炸成碎片，十枚磁砂煉就的暗器剛要出手，趙靈兒的劍鞘已抵住她後頸要穴。
    青城派弟子突然舉劍高呼："那日華山慘案，我親眼見這妖女袖口繡著火羅教紋！"滿堂嘩然中，崆峒派的鏈子槍突然纏住奚雅欣雙足——槍頭赫然沾著與華山屍骸相同的朱砂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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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位且看！"李天辰甩出磁符釘在梁柱，幽藍光芒裏浮現出十日前長安西市的幻影。
    畫麵中奚雅欣正與突厥商人交易，磁砂包裹的密函上蓋著火羅教狼頭印。
    昆侖弟子突然抽出佩劍："難怪上月在龍門客棧，她說要借我派《紫霞經》參詳！"
    趙靈兒劍尖輕挑，奚雅欣耳墜應聲而落。
    磁砂熔煉的墜子墜地即燃，青煙凝成個戴金麵具的人影。"聖火尊者..."峨眉女冠的拂塵突然纏住奚雅欣咽喉，"三年前青城山論劍，就是你用這化影傳音之術挑唆各派！"
    李天辰的玄鐵扇忽然展開，七十二枚磁珠在扇麵流轉如星鬥："三年前各派遺失的秘籍，此刻都藏在醉仙樓地窖的磁砂箱中。"他手腕輕抖，磁珠突然射向東南牆角。
    青磚炸裂處，五本泛著幽光的典籍浮空而起，封麵赫然是各派失傳的絕學。
    奚雅欣突然淒厲大笑，發間玉簪迸出毒煙。
    趙靈兒旋身揮袖，劍氣卷著狐裘將毒霧盡數裹住。
    當啷一聲，玉簪落地碎成八瓣，每片都刻著不同的門派徽記。"好個千麵羅刹！"點蒼長老的茶盞突然扣在案上，"十年前洛陽慘案，就是你用各派信物栽贓！"
    各派弟子刀劍齊出時，李天辰的磁符陣突然收縮。
    奚雅欣像被無形蛛網縛住的飛蛾，連指尖都動彈不得。"磁符不鎖君子。"他振袖收起陣勢，簷角銅鈴叮咚作響，"煩勞崆峒派諸位押送此人往刑部——聽說裴侍郎正在追查邊關軍械失竊案。"
    大堂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
    青城弟子率先收劍入鞘，鐵器碰撞聲驚醒了梁上棲雀。
    昆侖派的白玉冠在晨光裏泛著溫潤光澤，那人對著趙靈兒長揖到地："峨眉玉虛師太...可還安好？"趙靈兒指尖撫過劍穗上係著的青玉環，十年前雨夜替師太擋下的那枚毒蒺藜，此刻正在錦囊裏微微發燙。
    "夫君。"趙靈兒忽然挽住李天辰手臂，指尖在他掌心輕劃暗號。
    感受到她刻意收斂的劍氣，李天辰心頭微顫——這是他們初見那夜約定的示警手勢。
    抬眼望去，二樓天字房滲出的青煙已凝成卦象，正是河洛圖中代表"未濟"的離坎交疊。
    李天辰反手握住妻子柔荑，磁珠在袖中結成新陣。
    當各派弟子開始交換盟約時，他忽然嗅到趙靈兒發間沾著的磁砂味——與師姐慣用的追蹤香如出一轍。
    這個發現讓他喉頭發緊，三年前那個雨夜的疑雲再次漫上心頭。
    "諸位。"趙靈兒突然解下腰間錦囊，七十二顆磁珠滾落青玉案。
    在眾人驚歎聲中，珠子自行排列成各派山門輿圖，每處密道都用朱砂標注。"新秩序不是枷鎖。"她劍尖輕點，磁珠突然浮空組成汴河商道，"而是讓諸位的鏢車能安然渡過虎跳峽。"
    峨眉女冠的拂塵首先落地。
    接著是崆峒派的鏈子槍，青城弟子的長劍，最後連點蒼長老的茶盞都推到了案中央。
    晨光穿過磁符陣投射在地磚上，交織的光斑恰似西域商路的星圖。
    當李天辰跨出門檻時，袖中磁珠突然發出蜂鳴。
    他裝作整理大氅，餘光瞥見珠麵映出的詭異畫麵——本該押解奚雅欣的崆峒弟子，此刻正在後院井邊與人密談。
    那人袖口的金線雲紋，分明是王府暗衛的製式。
    "夫君看這朝霞。"趙靈兒忽然指向東方，指尖劍氣在雲層劃出暗號。
    順著她指引望去，磁珠映出的河洛圖正在天際顯形，唯獨西北角缺了代表"乾"卦的三道金芒。
    那是他們約定發現重大線索時用的警示圖案。
    馬蹄聲響起時，李天辰握緊了妻子冰涼的手。
    他們都知道，客棧裏看似臣服的各派弟子中，至少有三個人袖中藏著磁砂煉製的暗器。
    但當趙靈兒的劍氣掃過拴馬樁，那些陰毒器物都在晨光裏化作了青煙。
    "去城西。"李天辰突然調轉馬頭。
    懷中磁珠陣列顯示，醉仙樓地窖裏本該存放的磁砂箱，此刻正在向汴河碼頭移動。
    趙靈兒劍穗上的玉環突然發出共鳴，這是磁符感應到同源法器的征兆。
    晨霧散盡時，兩人策馬轉過長街拐角。
    江湖客棧的屋簷下，祖雨欣正在擦拭算盤，一粒磁砂粘在檀木珠上，隱約顯出孔雀開屏的紋路。
    而在他們身後十裏外的官道上，押解奚雅欣的囚車突然偏離了方向，車轍印裏滲出的朱砂，正緩緩聚成獨眼駱駝的形狀。
    暮色降臨時，李天辰勒馬停在斷崖前。
    山風卷起趙靈兒的狐裘，露出她袖中緊握的磁符羅盤。
    指針在"巽"位瘋狂顫動，崖下傳來的共鳴聲，竟與三年前師姐失蹤那夜聽到的劍鳴如出一轍。
    "宗先生確定是這裏？"趙靈兒突然按住腰間劍柄。
    在他們身後十步遠，奉命前來協助的磁符宗師宗浩南正蹲在地上，手中羅盤的金針已經崩斷三根。
    老者顫巍巍指向崖底："當年磁符閣的練武洞...本該有七十二道劍痕......"
    李天辰甩出磁符釘入岩壁，幽藍光芒照亮了深不見底的黑淵。
    在光芒即將消散的刹那，他分明看見洞壁上閃過半道焦痕——與三年前師姐斷劍上的灼傷痕跡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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