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沫整理好自己的著裝，感覺沒有問題了，才下車來到了頭車的旁邊。
    他敲了敲駕駛室玻璃，示意駕駛員下車“還是我來開吧，你去後麵跟大家說，跟著我的車轍印走就行了。”
    夏沫又招呼兩位探路的護衛“你們快回車上去吧，不用探路了，我來開頭車。”
    江離塵“吭哧吭哧”地踩著積雪過來了“頭，這頭車還是太危險了，讓我來開吧。”
    江離塵一向都是稱呼夏沫為太師叔祖的，不過在夏沫的反複調教下，最近終於開始慢慢改口了。
    “你們大多都沒有雪地行車的經驗，可是我去過俄羅斯，經驗豐富，信我啊……離塵，你通過手台，告訴大家先把車輛切換到雪地模式。”
    為了緩解江離塵的緊張情緒，夏沫順便開了個玩笑“要是不放心你就坐副駕看著好了，今天我就讓你見識見識，《速度和激情》當初沒有找我去拍，絕對是他們的損失……”
    江離塵上了副駕，一聲不吭地係上了安全帶。
    後座是空的，這台車就隻有他們兩個。
    夏沫嫻熟地把車輛切換至4h（高速四驅）模式，再通過中控台在選擇界麵激活了“雪地”子模式。
    夏沫興奮地怪叫了一聲“哦豁！準備走啦。”
    夏沫已經很久沒有開車了，一般情況下，護衛們是不會允許他碰方向盤的。
    坦克300全係車型均配備手自一體的at變速箱，也算是兼顧便捷性與駕駛樂趣吧。
    夏沫順手把檔位切換成手動模式，掛上一檔後，腳下輕輕給油，坦克300順利平穩啟動。
    夏沫打開了腦海中的係統地圖，雪地下的公路輪廓便被係統用黃色的實線直接給勾勒了出來。
    噢耶，妥了，和他猜想的完全一樣，最大的困難和危險一下子就沒有了。
    雖然路麵上的積雪已經有了一定的厚度，其實因為大地的溫度還沒有來得及降下去，所以公路上並不存在暗冰這種不可控的風險。
    輪胎碾上厚厚的新雪，略帶一種滯澀的的虛浮，每一次的轉向隻要幅度稍微大一點，車尾就會不安分地扭動一下。
    夏沫卻是滿臉的得意，單手扶著方向盤，極其輕柔地控製著油門和方向盤，盡量保持著車輛的抓地力。
    車速慢慢地提了起來，從一開始慢得像是蟲子在蠕動，漸漸地提到了正常人走路的速度，再提高到了自行車行駛的速度。
    車輛發動機的聲音也從一開始那種壓抑的、斷續的嗚咽，變得單調而清晰。
    雨刮器“哢嚓哢嚓”的刮擦聲，引擎低沉的吼叫聲，輪胎碾壓積雪發出的那種幹澀的“吱吱嘎嘎”的聲響，這些白噪音全部匯聚起來，最終成為了一曲淹沒一切的催眠曲。
    江離塵的右手抓住副駕的扶手，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那兩道被雨刮器短暫開辟出的、不斷扭曲變化的視野，做好了隨時應急的準備。
    這樣全神貫注的防備畢竟還是很費神的，加上發動機的餘熱被空調係統持續不斷地吹進車內，車內的溫度很快就提上來了，整個人都變得懶洋洋的。
    窗外，除了雪，什麽也沒有。偶爾能瞥見路邊幾塊猙獰的黑色巨石探出雪堆，像是這片白色王國裏沉默而陰森的衛兵，倏忽出現，但又很快重新被雪幕吞沒。
    時間感變得非常模糊，江離塵逐漸感覺自己的眼皮子似乎有千斤之重。
    雪，依舊鋪天蓋地，沒有一點止息的意思。夏沫卻已經敏銳地注意到公路上積雪的厚度在一步步變薄。
    一陣強烈的側風裹挾著雪團狠狠地撞在車身的側麵，車子輕輕一晃，像是被一隻冰冷的巨手推了一把。
    江離塵悚然驚醒，卻驚喜地發現地麵的積雪已經變得很薄了……
    兩個小時以後，車輛終於走出了風雪區，海拔也降到了三千左右。
    車隊靠邊停車，準備讓大家吃點幹糧充饑，順便再休息一下。
    腳下是黑色的瀝青路麵，天光清明，晴空萬裏，還能看見附近石頭的紋理和搖曳的貓頭刺。
    但往後看，不過數公裏之外，便有一道天地設立的、冷酷而壯觀的界限。
    無數的雪花前赴後繼地撲向大地，在接近地麵時被混亂的渦流卷起。
    雪成團成片地、旋轉著、翻滾著，被紊亂的氣流撕扯開又聚合攏來，形成一條持續翻滾的白色巨龍，巨龍奔騰咆哮，上下翻騰，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那些山巒的根基、道路的末端也已經徹底隱沒不見。
    這讓那片雪區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獨立懸浮的、正在經曆自我演化的可怕生命體，它巨大的腹部不斷地攪動著，吞噬著其下的一切。
    雪龍的邊緣不時有零星的雪屑被氣流拋灑出來，旋即又如同水滴蒸發般湮滅在晴空下。
    更遠處的雪區之上，雲層裂開的縫隙中，投下幾道神聖的光柱。
    可惜光柱一落入那片灰白色的巨幕之中，便立刻失去了力道，變得朦朧而渙散，隻能無力地照亮無數瘋狂舞動的雪粒，最終被扭曲、被吞噬，甚至更添幾分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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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幕後傳出沉悶的持續低鳴，像是聲音也被隔離在另一個世界裏，模糊而巨大，擁有著狂暴的力量。
    所有人看著這一幕，都有種死裏逃生的慶幸。
    江離塵通知所有人檢查各台車輛的燃油消耗情況，原本能跑五六百公裏的一箱燃油，現在竟然已經所剩不多了，三號車甚至已經出現了燃油告警。
    江離塵把備用油桶裏的汽油加了一半到三號車裏麵，剩下的他還要留著應急。
    等到再次出發的時候，夏沫被江離塵毫不猶豫地趕下了駕駛座，車隊再次恢複了正常的編組，全速趕往花土溝鎮。
    日暮黃昏的時候，車隊終於通過了茫崖一側的封鎖卡子，看到四台經曆過拋光打磨，連車漆都不完整的戰損版坦克那慘不忍睹的軀殼，交警也是一陣後怕“那麽大的暴風雪，你們竟然就……就……就這樣闖過來了？”
    “那不然呢？”江離塵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傲嬌。
    “格爾木方向沒有封路嗎？”
    “我們走得早，最起碼我們走的時候，並沒有。”
    ……
    車隊駛進了花土溝鎮，沒有花費時間再去尋找什麽美食，就在鎮口的一家小餐館門口停了下來。
    那家店叫“撒拉爾餐廳”，主營牛、羊肉麵條。門臉不大，陳舊的招牌早就被經年的風沙吹得褪了色。
    一進門，一股滾燙的、混雜著羊肉膻氣、香料和麵片味道的熱浪撲麵而來，瞬間就將人裹入其中。
    店裏的光線昏暗，燈泡上積著油汙，散發著暖黃而黏稠的光線，勉強照亮了幾張油膩的木桌。
    “老板，麵！熱的！多加肉！” 江離塵嘶著嗓子大喊了一聲。
    其他人也紛紛活絡起來，用各種粗糲的嗓音喊著
    “湯！先上碗熱湯！”
    “炮仗麵！多辣子！”
    “揪麵片，要滾燙的！”
    ……
    後廚的聲響開始變得密集。
    很快，巨大的海碗就被一碗碗地端了上來。碗口蒸騰著洶湧的白汽，那股混合著熾熱辣椒、醇厚羊肉湯和蔥蒜孜然的誘人香味，粗暴地鑽進了每個人的鼻腔。
    沒有人講話，所有拿到麵的人都埋著頭，幾乎把臉埋進了碗裏。先是貪婪地、急促地吸溜著滾燙的湯汁，甚至還顧不得燙嘴，讓那口熱湯順著喉嚨一路燒下去，像一道熔岩，瞬間熨帖了饑腸轆轆的五髒六腑，還逼出了一身細密的汗珠。
    之後才開始大口吞咽麵片或麵條，嚼著燉得爛熟的牛、羊肉。店裏隻剩下吸溜聲、咀嚼聲、筷子刮擦碗底的聲響，以及一聲聲被熱辣逼出的、滿足的歎氣。
    所有人吃得專注而虔誠，仿佛這不是一頓飯，而是一場儀式，他們要用這人間最滾燙辛辣的煙火氣，來驅散半路上不期遭遇的那一股死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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