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地牢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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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步聲從甬道深處傳來,越來越近,帶著金屬盔甲的碰撞聲。
    鍾寅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猛地抬起頭。
    散亂的頭發下,那雙眼睛瞬間閃過一絲警惕,像受傷的狼似的盯著來人 。
    裴元崢一身玄色常服,身後跟著趙坤,兩人站在牢房外,身影被火把映得高大。
    可鍾寅的警惕隻持續了一瞬,又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似的,耷拉下去。
    他重新靠在冰冷的石牆上,連眼皮都懶得抬。
    “鍾二爺,別來無恙?”
    裴元崢在牢門外站定,聲音平靜得像地牢裏的石牆,聽不出半分喜怒。
    “在地牢裏待了幾個月,滋味不好受吧?”
    鍾寅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牽扯到臉上的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裴大帥…… 倒是有閑心,來探望我這個階下囚。”
    他動了動腳踝,鐵鏈“嘩啦”響著,露出腳腕上深嵌進肉裏的鎖痕。
    “這滋味…… 自然不好受。”
    “鞭刑、烙鐵、水牢…… 你們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了一遍,我該說的也都說了。”
    “大帥到此,還想問什麽?”
    裴元崢沒接他的話,隻目光掃過他身上的傷,緩緩道:“你說,元暉是不是已經當你死了?”
    “畢竟你是他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他好像很不願意承認你們之間的關係?”
    鍾寅的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人戳中了最隱秘的傷疤,猛地抬頭,眼裏滿是震驚與憤怒。
    “你…… 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我就是單純的好奇,好奇你所有的過往。”
    裴元崢語氣平淡,“你經營鬼市十年,走私兵器、販賣情報,為元家可賺了不少錢。”
    “他就這樣把你當成了棄子,讓人心寒啊!”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說,隻是你已經很久沒有受刑了……”
    鍾寅的肩膀垮了下去,眼神裏的憤怒漸漸變成了害怕。
    他嘶啞著嗓子求饒,“大帥…… 我說!我什麽都說!別再用刑了!”
    裴元崢淡然一笑,饒有興致地坐在一旁。
    開口道:“說吧,我洗耳恭聽。”
    鍾寅渾身一顫,還沒開口,眼淚就混著血汙往下淌。
    “是…… 他是我爹,我是他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他聲音低了下去,帶著幾分苦澀。
    “我娘是他的丫鬟,生下我就死了,他嫌我丟人,把我扔在鄉下。”
    “直到我十五歲,能打能殺了,才把我接回洛陽,讓我去管鬼市。”
    “鬼市是他的搖錢樹,也是他的暗線。”
    鍾寅頓了頓,咳嗽了幾聲,嘴角溢出一絲血沫。
    “這些年……”
    他喘著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要費極大的力氣。
    “我靠著鬼市,走私兵器、鹽鐵…… 賺了幾十萬貫。”
    他頓了頓,眼神飄向牢房角落,像是在回憶那些見不得光的錢財流動。
    “一大半給了他 —— 元暉說,元家要養私兵,要打點關係,少不了銀子。”
    “剩下的…… 我留著養自己的人,鬼市的兄弟也要吃飯。”
    “至於反裴聯盟……”
    他的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厲,卻又很快被疲憊壓下去。
    “他們缺銀子、缺兵器,都是我出麵送的。柳家、獨孤懷恩…… 都是我跟他們搭的線。”
    他咳了一聲,血沫又湧上來,用袖口胡亂擦了擦。
    “元暉從不出麵,隻在背後給我遞消息 。”
    “”哪些人能接觸,哪些貨要避開官差,都是他定的。”
    “他說,槍打出頭鳥,不能讓別人知道元家摻了手。”
    裴元崢眉峰微挑,指尖在牢門上輕輕敲了敲,聲音平靜卻帶著壓迫感。
    “刺殺我的事,也是你跟他們策劃的?元暉知道嗎?”
    “是我策劃的!跟他沒關係!”
    鍾寅猛地抬頭,散亂的頭發下,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爆發出一絲狠勁。
    卻又在轉瞬之間黯淡下去,隻剩下無力的嘶吼。
    “裴元崢,你占了洛陽,斷了元家的鹽鐵生意,也斷了我的財路!我跟你有仇!”
    他的聲音發顫,帶著幾分歇斯底裏。
    “柳家的人找我合作,跟我說了柳薔薇的計劃 。”
    “他們說,你有兩個兄弟,裴元紹和裴元福,貪財、好色又蠢笨如牛。”
    “隻要有人帶著他們在背後搞事,最後公之於眾,就能讓你失去民心。”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
    “他們還說,就算這招不成,也還有後手 。”
    “柳薔薇是一等一的刺客,隻要有靠近你的機會,就一定能殺了你!”
    “我當時想,隻要你死了,元家就能重新掌權,我的鬼市也能回來,就答應了。”
    “我沒告訴元暉。”
    他補充道,語氣裏帶著幾分刻意的強調,卻掩不住一絲慌亂。
    “我知道他膽小,怕事 ——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攔著我,說什麽時機沒到。”
    “我不想等,也等不起。”
    “可惜,沒成功。”
    鍾寅自嘲地笑了笑,笑聲沙啞得像破鑼。
    “我的鬼市被你抄了,手底下的兄弟死的死、抓的抓,我還被你關在這裏,每天受刑……”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布滿傷痕的手,眼神裏滿是絕望。
    卻仍在刻意避開“元暉”這個名字的深層關聯。
    裴元崢盯著他的眼睛,目光像鷹隼般銳利,緩緩道:“你說的這些,我信。”
    他頓了頓,語氣裏多了幾分冷意,每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但你別忘了,我審過的犯人,比你見過的人還多。”
    “你每次提到元暉,都在刻意加重跟他沒關係,像是在給自己洗腦,也像是在替他撇清 —— 怎麽,你還指望他來救你?”
    鍾寅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手指猛地攥緊稻草,指節泛白,連呼吸都漏了一拍。
    他想反駁,卻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
    前者的話,戳中了他心底最不願承認的僥幸。
    裴元崢沒給他緩衝的機會,繼續道:“我再給你說件事。”
    “你經營鬼市的賬目,我讓人去元家查過,連一張紙片都沒找到 。”
    “或許不是沒找到,而是被人故意燒了,灰燼都被掃得幹幹淨淨。”
    “你跟元家的往來,從來都是通過一個叫‘陳兆’的中間人,現在陳兆已經不見了,沒人能證明你跟元暉的關係。”
    他向前一步,湊近牢門,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具穿透力。
    “你以為你替他扛下所有事,他會念著你是他兒子?”
    “告訴你,就算你現在指認他,也隻是一麵之詞,沒有實證 —— 他暫時,比你安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