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9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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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家誌!”
    一聲怒吼打破了寧靜。
    穿著花布衣服的婦女一把推開大門,見著躺在鐵架子床上的身影,就氣炸了。
    撿起門口一隻黃膠鞋,兩步走到床前,就往那人身上招呼:“都下午了還在睡,簡直懶得搔色子!”
    劇痛傳來,陳家誌睜開眼時還有些懵,“誰踏馬打我?!”
    “誰打你?睡得挺香啊,就你這懶樣,擔屎都沒得吃!”
    又是呼呼兩下。
    “李秀挺著肚子就清溝去了,你個男人倒好,在屋裏睡大覺,今天不抽死你我這口氣下不去!”
    愣神的功夫,黃膠鞋又招呼了過來。
    陳家誌下意識躲避了,但還是被擦到了點皮,疼得齜牙咧嘴,順勢抓住了再度揮來的黃膠鞋。
    打眼看去,分明是年輕時的二姐陳家芳。
    “二姐!”
    “你還知道我是你二姐啊!”
    陳家誌鬆開了黃膠鞋,二姐又一鞋底拍來,這次沒打臉,打的是背,陳家誌生生承受住了。
    記憶裏二姐隻打過他一次。
    趁挨打功夫,陳家誌也看了眼房裏的情況。
    簡陋的磚房,大約二十幾個平方,頂上是琉璃瓦,兩張上下鋪的架子床,隔著簾子,角落堆放著農藥肥料。
    牆上還掛著王菲的海報,以及一張掛曆,上麵分明寫著:1994年!
    他南下打工的第一年!
    番禺,東鄉菜場!
    陳家芳看著他硬生生挨了這下打,也愣住了,以這二世祖的性格,不該啊,看來這次對他也打擊不小。
    “還愣著幹什麽,這雨還在下,趕緊去把李秀接回來,。”
    陳家英罵道:“該長點心了,21歲了,馬上就當爸的人,兜裏沒錢,還懶,李秀跟著你就是遭罪!”
    陳家誌大致明白他重生了。
    雖然聽慣了戰神歸來之類的小說,但他仍然感覺有點離奇。
    他隻是個種了一輩子蔬菜的老菜農,何德何能能撈著重生的機會啊。
    “二姐,今天是哪月哪號來著?”
    “你是真睡糊塗了,3月27。”陳家芳作勢又要打:“快去,磨蹭什麽,先把人接回來!”
    “噢。”
    “去了好好說話,那錢我和你易哥也沒催,下點苦力種菜,賣點錢,先把娃生下來,哎,真是作孽!”
    “嗯,好。”
    陳家誌回憶起了現狀,就這麽光著腳沉默著走出了棚屋。
    回憶漸漸清晰~
    這是他人生中最失敗的時刻。
    大半個月前,他借了老鄉劉明華50塊錢買肥料,今天早上劉明華夫婦就來堵門讓他夫妻兩必須馬上還。
    不還就不準出門。
    恰好最近一直沒出菜,兜裏錢不夠,而劉明華又要一次還清~
    動靜鬧得很大,這棟房子裏的老鄉全部被驚動了。
    就是這50塊錢,讓他夫妻兩被逼得下不了台,李秀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最後還是二姐替他解了圍,還了錢。
    然而,這還不是最慘的,此後一連兩三個月他都沒種出像樣的菜,而老婆馬上要生產了。
    二姐每天急的團團轉,時刻盯著他,一言不合就罵人,那刀子嘴,能戳死人。
    其實大家都不好過,都是在地裏刨食的菜農,今年天氣又怪,再老練的菜農都被折磨得欲生欲死。
    這是讓所有花城菜農刻骨銘心的一年。
    四月梅雨爛根、五六月暴雨絕收、七八月台風洪澇、十月高溫幹旱、年底寒潮來襲……
    但也幸運的事,在李秀生產的七月,他運氣好,在台風季種出了一小塊豇豆。
    那豇豆好得喲,所有人都來看了又看,價格也好,賣到了2~3元一斤,快趕上肉價了。
    這才緩解了燃眉之急。
    今天是三月二十七,下雨天,接下來就該是持續的梅雨,很多蔬菜都黃葉子和爛根,菜農們損失慘重。
    陳家誌前世也不例外,菜全爛掉了,日子過得很窘迫。
    “憑我三十年種菜經驗……”
    陳家誌光著腳走在泥濘的土路上,地麵有些打滑,隻能大拇指緊抓地麵,心中卻思考著對策。
    災難也是機遇,
    在今年,花城的菜價將一次次攀登高峰,菜價就是從現在開始上漲的。
    隻要能種出菜,就不愁過不上好日子。
    但眼下當務之急是解決梅雨爛根,不能讓這一季的菜再一次白白爛掉!
    …
    東鄉菜場麵積不小,大概有近兩百畝,原本是某蔬菜公司其中一個蔬菜基地,不過經營不下去了。
    這家公司就把土地轉包了出來,他們這撥西川人接了其中大部分地。
    一家種一點,多的十幾畝,少的兩三畝,每畝年租金280元。
    陳家誌和李秀是後來的,種的地很零散,一共隻有兩三畝地,卻分了好幾塊。
    在一塊搭好架子的黃瓜地後麵,陳家誌看到了李秀。
    年輕貌美,皮膚白皙,穿著褪色的紅色襯衫,黑色長褲,穿著雨靴,正賣力的用洋撬清理著水溝。
    陳家誌心裏充滿了愧疚,兩人老夫老妻了一輩子,他卻隻記得那個滿身傷痛的黃臉婆。
    “李秀,回家了。”
    李秀抬頭瞄了眼就又低頭幹活,沒理他。
    對味了,原來年輕時就有點倔脾氣了,不過還是沒有他脾氣倔,畢竟他才是屬牛的,全家人都得依著他。
    陳家誌上前,從她手中搶過洋撬:“你回吧,我來清溝。”
    “你光著腳,怎麽清?”李秀瞪了他一眼:“一看就不像幹活的,回去睡你的大覺吧!”
    “光腳也一樣可以,隻是清理,又不是開溝。”
    李秀明顯不信,叫苦叫累最多的就是他,陳家誌也不多說,直接彎腰幹了起來。
    自己年輕時懶漢形象可是深入人心,這時候想勸也勸不動,剛好雨也停了。
    黃瓜地是老鄉的,邊上的一小綹長方形地才是他的,大約有三分多地,這一茬播種的小白菜。
    他這塊地直角處有一個排水口,邊上連著主排水溝,周圍七八畝地的水都要從這裏排,地勢相對低窪。
    但原來東鄉菜場進行過土地整理,除了漲潮和大雨同時來,一般也不會被淹。
    人在溝邊上行走,會造成垮塌,所以每年都得清理一次。
    年輕的身體雖然細皮嫩肉,但陳家誌感覺渾身有勁,沿著老溝痕跡加寬加深,動作幹淨利落。
    李秀在一旁看著,感覺他哪裏不一樣了,簡單的動作竟行雲流水。
    說俗點就是像農民了,不再空有一副好皮囊,長得帥又不能當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