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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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底的D.C,日落時間大約在晚上八點左右。
    今天是個大晴天,雖然已經是下班時間,陽光依然充足,能見度極佳。
    潮汐湖西南麵的小碼頭上有一艘海岸警衛隊的主力打撈船正在緩慢航行。
    這是一艘長約4050英尺的平底工作船,吃水淺,可以有效應對靠近岸邊的複雜地形,很適合近岸作業。
    打撈船身側還跟著一艘較小的硬殼充氣艇,這艘小艇將在打撈船確定位置後為潛水隊提供支援,一些打撈船不方便駛入的水域,也將由它代勞運送設備跟打撈人員。
    稍遠些,海岸警衛隊的另一艘巡邏艇正在打撈區域外圍約100到200碼處緩慢巡航,桅杆上的藍色警燈靜默旋轉。
    警笛並未響起,隻有擴音器不斷重複著一段相同的警告語:
    “海岸警衛隊正在執行公務,請繞行該區域,保持安全距離。”
    這艘巡邏艇的任務就是警示和疏導航道,避免過往船隻或有人過於好奇,侵入打撈區域,給打撈行動造成影響。
    巡邏艇的警告很管用,在這條航道上行駛的船家都很清楚,海岸警衛隊是幹什麽的。
    河麵上偶爾會有零星的船隻好奇地減速遠觀,但無人敢靠近。
    主力打撈船在打撈區域內以‘Z’字形緩慢航行。
    一名肌肉結實的老水手站在船尾,像釣魚一樣將一串沉重的拖鉤拋入水中。
    他雙手緊握尼龍繩,手臂上的青筋凸起,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的感受上。
    這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水手,他能通過手中繩索傳來的手感,大致判斷拖鉤拖到的是什麽,進而再判斷是否要召喚潛水隊下潛打撈。
    在這個側掃聲納還尚未完全走出實驗室的時代,拖鉤是海岸警衛隊進行初步搜索定位的重要工具。
    當打撈船行駛到打撈區域邊界,掉轉船頭時,被水手叫停。
    船長停下打撈船,原本坐在船上聊天的船員們紛紛閉上嘴巴,看向老水手。
    老水手輕輕拉了拉手裏的繩子,轉頭衝船長點點頭:
    “有料!像是鉤到繩子了,有纏勁!”
    老水手身邊的船員迅速放下水砣:
    “深度三英尋(約5.5米)!”
    水砣是一個係有標尺標記長繩的鉛錘,船員會將鉛錘垂入水中,通過感受鉛錘觸碰河底的質感來初步判斷河水深度跟河床情況。
    一名軍官則舉起六分儀,迅速測量了船體與岸邊華盛頓紀念碑和老機場塔台的兩個夾角,在海圖上畫下一條交叉線,標記下這個點的確切位置。
    船長下令:
    “保持位置!潛水員準備下水!”
    坐在甲板上懶洋洋地曬太陽的潛水員們推搡了一會兒,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被推得一個趔趄,從人群中脫穎而出。
    小夥子爬起來,指著同伴們罵了兩聲。
    同伴們也不生氣,嘻嘻哈哈地一擁而上,幫他戴上厚重的銅質頭盔,又檢查了通氣管和電話線,最後攙扶著他來到船舷旁邊,等待下水命令。
    船長抓起對講機,向行動中心匯報情況,然後下令潛水員下水。
    在探照燈的照射下,潛水員沿著船梯步入漆黑的水中。
    渾濁的波托馬克河水很快將他整個淹沒,隻在水麵上留下一串氣泡。
    嘻嘻哈哈的其他潛水隊員們沉默下來,趴在船舷旁邊,緊緊盯著水麵。
    船上的其他人也都安靜下來,默默地做著各自的工作。
    大約過了三五分鍾,從水下傳來模糊而帶靜電噪音的語音報告:
    “確認目標,是個舊齒輪。”
    “齒輪上有拇指粗細的麻繩纏繞,重量約一百磅(約45公斤),一半陷在泥裏。”
    船長衝其他人揮了揮手:
    “準備打撈!”
    又有兩名潛水員在同伴的幫助下穿戴好潛水裝備,潛入水中。
    他們與之前下潛的年輕人匯合,先對齒輪周圍的雜物和水草進行了清理。
    一名潛水員從工具袋中取出專用的起重吊帶,小心地將齒輪捆綁,又不放心地拉了拉,確認牢固後,才向打撈船發出報告:
    “吊帶已掛扣完畢,可以起吊。”
    繩索開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收縮。
    有船員站在吊纜旁邊,觀察著吊纜的角度,不斷發出指令,指揮操作員微調起吊方向,以確保纜繩始終保持垂直向上,避免刮蹭河床或船體。
    大約二十分鍾過去,一團黑色的陰影不斷接近水麵,越來越大。
    又是五分鍾過去,陰影終於浮出水麵。
    那是一個輪胎大小的破舊齒輪。
    齒輪破水而出的瞬間,河水傾瀉而下,打撈船跟著產生了明顯的晃動。
    一名船員眼疾手快,趕在齒輪搖晃之前用帶鉤的長杆勾住纜繩,把重物拉到甲板上。
    那裏早鋪好防水帆布。
    齒輪落在防水帆布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立刻有船員圍了上來,拿著照相機變換不同的角度,對著齒輪一通狂拍。
    船長抓起對講機,再次向行動中心匯報,很快得到指示,讓快艇將齒輪運到岸上去,打撈船及各組船員原地待命。
    船長指揮船員用防水帆布將齒輪包好,叫來一直在旁遊曳的小艇,把齒輪運到岸上去。
    船長又切換頻道,與水下的潛水員進行溝通:
    “好了,上來吧。”
    短暫的靜默後,傳來潛水員的聲音:
    “等等,水下好像還有東西。”
    船長詢問水下情況。
    但潛水員表示距離他所在位置還有幾碼的距離,需要過去檢查。
    船長抓起對講機聯係行動中心,申請對第二處可疑物體進行打撈。
    打撈船的申請很快得到批準。
    船長放下對講機,立刻對甲板上下達一連串指令:
    “所有人注意!原打撈作業暫停,但保持當前錨泊位!照明組,把所有的燈都給我打亮,聚焦潛水員氣泡區!後勤組,準備第二套打撈吊帶和證據包裝材料!潛水支援組,檢查備用氣瓶和設備,準備輪換下水!”
    甲板上瞬間忙碌起來。更多的探照燈亮起,將河麵照得如同白晝。水手們快速而有序地準備著新的裝備。
    …………
    晚上八點。
    潮汐湖西南端的廢棄碼頭燈火通明,探照燈將這片平日罕有人至的水域照得亮如白晝。
    在一名海岸警衛隊的士官帶領下,西奧多、伯尼和比利·霍克見到了少校。
    少校簡單跟三人握了握手,帶他們往公園走去。
    潮汐湖旁邊就是公園,海岸警衛隊在這裏搭建有簡易帳篷。
    這些帳篷不是這次打撈作業才搭建的,而是很久以前就搭建好的,作為打撈作業時的臨時休息點跟補給點。
    齒輪就被放在一座單人帳篷裏。
    一股河底淤泥的腥臭味撲麵而來。
    帳篷裏空蕩蕩的,中央鋪著防水帆布,上麵放著個舊齒輪。
    齒輪直徑接近20英寸(約50厘米),厚約4英寸(約10厘米),中間有一個直徑3英寸(約8厘米)的圓形軸孔。
    齒輪保持著出水時的原貌,上麵沾染著不少黑色的淤泥跟水草葉子,表麵覆蓋著一層紅褐色浮鏽,看上去像是一片片剝落的鐵片。
    一條被淤泥糊住的麻繩穿過齒輪中央的軸孔,在齒輪上打了個結,另一端則長長地耷拉在防水帆布上。
    少校指指齒輪:
    “這就是我們下午撈上來的。”
    “我們簡單稱了一下,算上墊著的防水帆布,一共90磅(約40公斤)。”
    頓了頓,他問幾人:
    “這是你們要找的東西嗎?”
    伯尼跟比利·霍克齊齊看向西奧多。
    西奧多搖搖頭:
    “這需要檢查後才能確定。”
    他讓比利·霍克去車上取來照相機,對著齒輪一通狂拍。
    確認每一個角度,每一個細節都拍照留存後,西奧多戴上手套,找來剪刀在繩結足夠遠的地方將麻繩剪斷,裝進紙袋中。
    少校叫來兩名海岸警衛隊隊員,幫忙把齒輪用防水帆布包好,抬了出去。
    稍後它們將被送往FBI實驗室,研究人員將對繩索跟齒輪進行細致的檢查。
    伯尼問少校:
    “你在電話裏說,除了齒輪還有別的東西,是什麽?”
    少校搖搖頭,領著眾人走上碼頭。
    他指了指熱鬧的河麵:
    “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麽,還在打撈。”
    “潛水員說,那東西有六十多英寸長(約150厘米),長條型狀,被包在防水油布裏,用繩子捆了好幾道。”
    “布包已經快被淤泥埋上了,隻有一端翹起一個角,露出來,才被潛水員發現。”
    “潛水員在挖掘清理那東西時,發現繩子下麵捆著個齒輪。”
    “跟之前撈上來那個差不多大。”
    伯尼跟比利·霍克都猜測裏麵可能是屍體。
    少校卻搖了搖頭,對此不是很認同:
    “隻有把它打撈上來,打開包裹才能確定。”
    他告訴幾人,他在海岸警衛隊工作多年,什麽奇葩東西都撈上來過。
    看起來包裹裏可能是屍體,但也可能裏麵什麽都沒有,或者卷的是些破爛衣服。
    他們就不止一次撈上來過看上去像是用來沉屍的箱子,箱子下麵還綁著石頭,結果打開後發現裏麵裝的都是衣服,或者幹脆裏麵裝滿石頭。
    西奧多並不認同少校的說法:
    “死者應該不是凶手的第一個受害人。”
    “凶手選擇用手臂勒斃死者,這種直接接觸的殺戮方式,一般人很難做到。”
    “且死者身上沒發現明顯防禦傷,這說明凶手可能非常有經驗。”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問少校:
    “潛水員在水下發現幾個包裹?”
    少校還在想西奧多剛剛的話,反應有點慢,沉默了數秒才伸出三根手指:
    “三個。”
    “但發現時天光已經不太好了,具體有多少,誰也說不清。”
    “我讓打撈隊先把發現的三個撈上來,明天再對這片水域進行重點搜索,看看是不是還有更多。”
    伯尼轉移話題,問西奧多:
    “如果下麵真的還有屍體,我們應該通知第七分局的人到場。”
    西奧多不太想跟第七分局的警員打交道,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找了個公用電話亭,把電話打給了弗蘭克·卡西迪警監,簡單說明情況。
    弗蘭克·卡西迪警監陷入長達數秒的沉默之中。
    這讓西奧多一度懷疑是電話壞掉了。
    他把聽筒拿到眼前看了看,試探著詢問對方是否還在。
    又是幾秒鍾的沉默,然後才傳來弗蘭克·卡西迪警監的聲音。
    他答應幫忙聯係第七分局的人,並詢問打撈地點。
    打完電話,幾人在碼頭上又等了幾分鍾,第七分局的人還沒到,一個滴著水,裹著淤泥和水草的防水油布包裹先被提出了水麵。
    經過簡單瀝水後,包裹被直接放上小艇,送到碼頭。
    一股淡淡的複合臭味彌散在空中。
    包裹表麵覆蓋著一層腥臭的淤泥和腐爛的水草,上麵用被淤泥浸染稱黑色的繩子捆綁著。
    它原本應該是軍綠色或黑色的,由於長期浸泡在水裏,顏色已經被淤泥和藻類覆蓋,呈現出暗黑綠色跟斑駁的汙棕色。
    渾濁而粘稠的液體順著包裹角落流淌在碼頭的木板上,又順著縫隙流回河裏。
    隨著從包裹內滲透出來的液體越來越多,臭味兒也越來越濃。
    原本調和平衡的複合臭味開始失衡,一種熟悉的臭味兒霸道地將其他味道壓了下去。
    比利·霍克發出一聲幹嘔,捂住鼻子悶聲道:
    “這裏麵絕對是屍體!”
    少校看了他一眼,問西奧多:
    “現在打開,還是等人到齊再打開?”
    西奧多選擇現在打開。
    他製止了少校叫人幫忙剪開包裹的行為,掏出手套戴上,蹲在屍體旁邊開始清理淤泥跟雜草。
    淤泥滑溜粘膩,並未完全貼在包裹上,隻需要順著一個方向,用力一推,就能推下來一大片。
    包裹很快被清理幹淨,露出上麵的繩索。
    繩索並不是隨意纏繞,而是呈“井”字形。
    幾人又把包裹翻了個麵,露出綁著齒輪的一麵。
    此時整個碼頭都已經完全被臭氣所籠罩。
    一艘送潛水員上來休息的小艇剛靠近碼頭,就立刻返航,駛向打撈船。
    隱約間還能聽到上麵的潛水員在不斷催促小艇的駕駛員,再開快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