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準在兵學總教官聘用之事上與岑總督發生激烈衝撞，這無疑是在岑總督那本就高傲敏感的心裏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岑總督氣得暴跳如雷，怒火燒盡了他的理智，他決定給李準一個沉重的打擊。於是，他特命廣東巡撫張人俊徹查李準經營使用情況，並且下達了死命令，一旦發現問題，立即彈劾，絕不留情。
    張巡撫雖然欣賞李準，但接到總督命令後，不得不展開調查。他首先將目光投向了李準的薪俸問題。李準身兼數職，既是水師提督，又擔任南澳總兵、厘金總辦、鐵路總辦、營務總辦等重要職務，不過之前的錢局善後局提調之職已經辭去。
    舉報信中首先提到的便是李準偷偷吃空軍餉這一嚴重問題。張人俊巡撫迅速行動，查封了營務處的賬冊，展開了細致入微的調查。一方麵，他仔細檢查李準所有簽字領取錢款的記錄。要知道，提督這一職位的月薪高達 180 兩，廉俸更是有 880 兩之多。這樣的收入水平在廣東官員中獨占鼇頭，比總督、巡撫都要高，也難怪會有人對此眼紅，心生嫉妒，懷疑其中有貓膩。
    其二便是空餉舉報問題。在當時的軍營中，人員名單不一致幾乎是一個公開的秘密。由於各種複雜的原因，有些士兵離開軍營後，他們的名字卻並未從名單上抹去，軍餉依舊按照全額編製名單發放，而這中間產生的差額，往往就被一些軍官暗中剔除，中飽私囊。
    在廣安水軍駐地，張人俊一臉嚴肅地對隆斯儲管帶說道：“隆斯儲，你馬上將全營花名冊拿來，本巡要檢查。” 隆斯儲不敢有絲毫怠慢，幹脆地回答：“是！” 不一會兒，辦事員拿來一本冊子，張人俊接過冊子，看似隨意地翻了幾頁，然後開始問答：“隆斯儲，你營有幾家食堂，今天營房午飯吃飯人數多少人？” 隆管帶立刻立正，大聲回答：“報告大人，廣安營共有 4 個食堂，營地 1 個，大船上 3 個。今天全部在營地食堂吃飯，總人數 468 人。” 張人俊眼中閃過一絲好奇，追問道：“既然船上有 3 個食堂，為什麽不在船上吃飯？” 隆管帶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不太情願地說：“我也這樣問過李軍門，他說船上食堂是野戰食堂，這樣官兵才能快速吃完飯做事。” 張人俊繼續問道：“官兵喜歡嗎？” 隆管帶這時卻高興起來，回答道：“船上隻有一個菜，多數時候還是船下先燒好後在船上翻熱而已，而營地食堂是兩葷一素，管吃管飽，大家都喜歡在營地吃飯。” 張人俊又好奇地問：“你船上有火頭軍人員，不開火不就浪費了嗎？” 隆繼續解釋道：“船上沒有固定火頭軍，隻有外出時才由基地食堂臨時派人分配食物隨機跟船，人員不會浪費。” 張人俊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質問道：“隆斯儲，我看你花名冊上是 496 人，怎麽吃飯的少了 28 人？” 隆斯儲不慌不忙地回答：“今天有 18 人請假回家探親，3 人到虎門水師提督府遞送材料，還有 5 人生病住院了。” 張人俊緊接著問：“你這探親官兵中有無空餉人員？” 隆斯儲毫不含糊，大聲說道：“報告大人，肇慶營有個哨常吃空餉一人被檢查發現後，被李準直接下令殺頭，李準早有軍令發現吃空餉者一律斬首，你說小錢與小命誰更重要，此後再也沒有吃空餉事發生。” 張人俊略帶驚訝地問：“如此一來你們軍官不就沒有油水可撈了？” 隆斯儲笑了笑說：“張大人，我們現在油水更足了，李軍門的軍隊從來不為錢發愁，一是按時足額下發士兵軍餉，二是外出巡邏補貼，士兵一條一毛，軍官二毛到萬毛，打仗補貼翻番，三是戰功有豐厚獎勵。大家都明白犯不著為了一毛小錢丟掉一條小命。另外，軍門還將從各營借調到虎門打雜人員全部退回，減輕了各營負擔。”
    除了吃空餉的舉報，還有另一個舉報內容：“李準私招年輕女子為個人服務。” 在虎門學堂的一間辦公室裏，張人俊坐在桌前，對麵站著一位青年女子。張人俊嚴厲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幾歲了，在水堂幹什麽？” 女子有些緊張，但還是小聲回答：“回大人話，民女餘英，今年 16 歲，現在學堂食堂打飯、洗餐具、打掃衛生等幹些雜活。” 張人俊眉頭一皺，更加嚴厲地問：“誰讓你來的，工錢多少？” 女子這次大聲回答：“大人，民女父親餘斯福本是匪首林瓜四遠房堂親，因為給官軍提供林瓜四在澳門治療地址線索，我們全家十幾口人被林弟林瓜五報複殺害，我們的房屋也被焚毀。那天晚上我和兩個妹妹外出走親戚才幸免於難，我們三姊妹無家可歸，不得已流落街頭，有好心人指點我們找到李軍。李軍門將我們 3 個女孩安排在水師學堂住宿，李軍門個人出錢每月 20 兩銀子供我們花銷，我已滿 16 歲，就安排在食堂打雜，每月 10 兩銀子。” 張人俊想了想，又問：“你現在可有婆家？” 女子臉上泛起紅暈，羞羞地小聲說：“民女被李軍門許配給曾生為妻，他是學堂衛隊哨長，學堂擴建後首期學員，李軍門答應我年滿 17 歲就為我倆操辦婚禮。” 通過這些調查，事情似乎並不像舉報中所說的那樣簡單，背後有著更為複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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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人俊完成對李夢準案件的審查後，便接到了調任山西巡撫的命令。離別之際，李夢準前來為張人俊送行，談及與岑總督之間複雜難處的關係時，他眼眶泛紅，差點落下淚來。
    張巡撫見狀，趕忙安慰道：“任庵，你自從擔任提督以來，在工作上依然保持著和擔任統帶時一樣的作風啊。你不辭辛勞，親自前往各個軍營、炮台巡視，這種認真負責的態度實在難能可貴。而且，你嚴於律己、廉潔奉公，在如今這個官場中，就像一股清流。我是真的很看好你，你年輕有為，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張人俊頓了頓，又接著說：“我知道你為了顧及岑春煊的麵子，每次去他辦公室都隻走側門，送交公文的時候也用‘谘呈’這樣恭敬的說法。但你要知道，這些所謂的尊重，其實大可不必。你是提督，在工作層麵上，你和他應該是會同商議的平等關係，而不是上下級。” 張巡撫目光堅定地看著李夢準，語重心長地說：“他想要的是對他個人的效忠，甚至是死忠。可我們作為臣子，真正應該效忠的是朝廷，而不是某一個人啊。我們要為國家和百姓做事，不能被這種個人權勢的紛爭所束縛。”
    李夢準聽著這些話，心中五味雜陳，他深知其中道理，但在複雜的官場環境中，想要堅守卻並非易事。
    那麽他應該如何與總督岑春煊相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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