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爾抬眼看去，那個男保姆依然保持著淺淺的微笑，語氣卻十分欠抽。
    “少爺，你輸了。”
    洛爾扯了扯鞭子，沒能收回來，這讓他更氣了，“那又怎樣？”
    江野笑道：“不怎樣。隻是沒想到少爺輸不起。既是如此，看來是我做不了這個保姆了。”
    “還是說……是我想錯了？其實少爺本來就有不講道理、胡亂打鬼的習慣？”
    “……”
    洛爾表情，隨著江野的話變幻著。
    一會兒狂妄，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又顯露出煩躁。
    在一人一鬼對峙間，外麵忽然傳來車輛的聲音。
    同時，江野外放出去的小蜘蛛那邊也傳來了畫麵。
    畫麵中，一個高大冷峻男子從車上下來，身後跟著兩個身著黑衣的男女，皆是黑色編號。
    為首的男人穿著一身量裁得體的灰色西服，眉眼冷峻，臉龐棱角分明，頭發用發膜全梳到了腦後。
    他站在噴泉池前，朝著別墅的方向看了一眼。
    眸子泛著猩紅。
    那一瞬間，江野感覺對方是發現了小蜘蛛的存在。
    但奇怪的是，小蜘蛛並沒有被毀掉。
    眼前的洛爾也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慌張地朝外麵看了一眼。
    然後趕緊扯了扯手上的鞭子，命令道：“快放開！”
    等江野放開後，洛爾嗖嗖地收好鞭子，又去旁邊的全身鏡前，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服。
    眼見衣著沒有問題，洛爾就要往會客廳跑去。
    剛跑了兩步，他又想起了什麽，回頭瞪了江野一眼。
    “父親大人回來了，我警告你，待會不要亂說話！”
    ……
    江野並沒有正麵見到洛爾的父親。
    他站在三樓樓梯口，原本是想往下看看的。
    但想起先前上來時感受到的那種異樣的感覺，他又忍住了。
    隻聽到樓下傳來的零星對話聲。
    洛爾歡喜而又恭敬的問好：“父親大人！”
    低沉的男聲應了一聲：“嗯。”
    這時，旁邊又有另一道聲音，較小，似乎在和誰耳語洛爾今天上午都做了些什麽。
    片刻後，低沉的聲音再次道：“玩夠了下午就好好學習。”
    洛爾的聲音略顯低落：“好的，父親。”
    聽動靜，洛爾的父親一行鬼似乎從右邊——那纏滿鬼魂的螺旋梯上樓了。
    沒多久，洛爾也回了三樓。
    看到江野，他瞪了一眼。卻什麽也沒說。
    自顧的往旁邊的玩具屋走去。
    江野去看了一眼，洛爾在拆玩具。
    不管是什麽，全都拆得稀巴爛。
    那暴躁的模樣，分明是在發泄情緒。
    江野正琢磨著，要不要主動去拜訪一下這裏的屋主時，三樓入口處來了個女鬼。
    那個女鬼，江野在小蜘蛛同步過來的影像中看到過，是跟在洛爾父親身後的那個黑衣女鬼。
    女鬼一頭烏發打理得一絲不苟，身材纖細高挑，說話時，也宛若機器一般冷漠。
    “你就是今天新來應聘保姆的吧？”
    江野點頭：“是。你是……？”
    女鬼：“我是先生的秘書。0378。”
    0378……
    江野看了眼對方頭頂的黑色編號，正是這串數字。
    這裏的鬼員工，都用編號稱呼的？
    至於先生，應該就是洛爾的父親了。
    “跟我走吧，6442。”
    女鬼說了一聲，就轉身往旋螺樓梯走去。
    6442，是江野頭上的編號。
    江野跟著那位秘書到了二樓，二樓倒是一個個常規的房間。
    廚房、裁衣室、清潔室、休息區、運動區……
    0378直接帶著江野走到廚房門口，用金鑰匙打開了房門。
    廚房裏麵分為兩個區域，西式和中式。
    兩個區域各有相應的料理台，餐具，和食材儲備區。
    “上午的事我已經知道了，看來你具備陪少爺玩遊戲的能力。”
    0378站在兩個分區中間，對江野道：
    “接下來，我要看看你作為保姆，能否做好其他分內之事。”
    “現在考察廚藝，一小時內，利用現有的食材做出一份正餐和三份甜點。”
    交代完後，她才問了一句：
    “你還有什麽需要準備的嗎？沒有的話，三分鍾後開始。”
    江野確實有兩個疑問：“是你來品嚐嗎？”
    0378嘴裏沒有廢話，“是。”
    江野：“你喜歡吃什麽？”
    0378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隻需要考慮少爺喜歡吃什麽就行了。”
    江野：“但是現在是你來品嚐，不是嗎？”
    0378沉默兩秒，道：“不是苦的就行，也不要太甜太辣。”
    江野：“好的，稍等。”
    江野也沒有多廢話。
    轉身脫掉西裝外套，把襯衣上麵的兩顆扣子解開，袖子往上卷了卷。
    拿起一旁的白色圍裙，麻利地係上。
    然後開始查看中西廚房的食材儲備區，都有些什麽。
    根據食材，江野先確定了菜譜和甜品，然後進一步在心中分配了下廚的步驟和所需的時間。
    ——有的食材需要蒸煮，甜點也需要一定的冷卻時間。
    很快，江野就忙活了起來。
    身影在廚房裏來來往往。
    期間，0378離開了一趟，約莫四十分鍾後才回來。
    等她回來時，江野剛好把鍋裏的炒菜大火收汁，上盤，然後又把冰箱裏早就準備好的甜品拿了出來。
    一開始的時候，江野還有些擔心，這兩個區域的食物會不會串味。
    後麵仔細研究了一下，發現這兩個區域中間有一個開關。
    打開開關後，會出現一道半透明的屏障，有些像是水幕。
    人可以自由出入，但氣味和風向卻是完全被屏蔽了開來。
    兩個區域也有著各自的通風係統。
    江野自身有著【清潔工】的【自覺】功效，倒不會有什麽髒汙或者很濃的氣味。
    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那條來自廚房的圍裙，會不會帶上氣味。
    讓江野驚訝的是，在經過那道水幕一樣的屏障時，圍裙上的氣味也被摒除了。
    就很神奇。
    難怪中西廚房，會設置在一個房間裏。
    這確實像是有錢鬼家才能安裝的東西。
    江野趁做菜的空隙，稍稍研究了一下。
    發現那屏障展開的邊緣——接觸到牆壁或者地麵的地方，都有一種像是花紋，又像是符號一樣的東西。
    看上去像是鬼畫符。
    這種鬼畫符江野倒是還沒學過。
    他把那些紋路都記下，準備等回去了試試。
    之前在城南的時候，看到的、用到的，都是些很常規的東西，他還沒什麽感覺。
    如今到了有錢鬼家裏，才算是對死城的商業內卷有了切實的體會。
    隻要有錢，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好東西，都會聚集到一處。
    ……
    別墅裏的食材都很高級，所擁有的餐具也都是材質極好的。
    江野做菜的時候，也是盡量的選擇食材上最好的部位，然後盡可能的讓食材的味道發揮到極致。
    中餐他做的是兩菜一湯，一份清蒸的食草蟲卵，一份葷素搭配的炒菜，湯是蛋湯，用的是裴鳥的蛋。
    裴鳥雖是鳥類，但其實很難飛起來。
    它們的外形和水藍星的翼龍有點像，但渾身上下都有著又大又硬又粗的“刺”。
    每隔半年才會產出三顆蛋，每顆蛋都有兩個拳頭那麽大，算是比較稀少的食材。
    甚至有價無市。
    這種蛋，有的喜歡用來爆炒，有的喜歡用來清蒸。
    但江野覺得，做成湯才是最美味的。
    配上少許配料，就能出一鍋濃鬱鮮美的蛋湯了。
    鍋蓋一掀，香氣四溢。
    與中餐份量相比，甜點就比較小巧可愛了。
    根據0378的口味，江野做了一款奶香的、一款微甜的、一款酸甜口的。
    稍稍運用一些擺盤技巧，就變得很好看了。
    江野先是給0378上了中餐。
    為了不串味，他把0378請到了中餐區域進行品嚐。
    0378看了他一眼，倒是沒說什麽。
    坐在試餐區，拿起江野準備好的碗筷，準備試吃。
    她本來是準備一樣嚐一口的，可是在嚐了第一樣菜——清蒸食草蟲卵後，像是有些不確信般，又嚐了第二口。
    入口滑嫩，鮮香，破開外皮後，裏麵的口感更為軟糯。
    讓鬼有種飄在雲端的感覺，洋溢著幸福感。
    有這麽好吃嗎？
    0378有些懷疑，但又忍不住想要再嚐嚐看。
    第二口菜下肚，0378發現，確實很好吃。
    那種幸福感不是錯覺。
    她又嚐了嚐旁邊道葷素搭配的炒菜，是麻辣口的。
    但下廚的鬼，顯然有聽進她說的話，隻是微微辣。
    說起來，她確實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盡管難得吃到對胃口的菜，0378還是克製的隻吃了兩口。
    中餐吃完後是小甜品，小甜品很香。
    說實話，她一直不太喜歡吃甜品。
    尤其是那種甜膩的感覺，讓她會莫名的感覺到一種惡心感。
    但奇怪的是……
    0378切開那方塊絲的小蛋糕，裏麵流出綠色的夾心。
    這幾樣甜品，味道都挺清淡宜人的。
    吃起來不但不會覺得惡心，還會感到淡淡的愉悅感。
    無論是幸福，還是愉悅……都讓她感到陌生。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她的身心立馬出現了排斥反應，感到不適。
    剛剛柔和下來的神情，立馬又變得冷漠起來。
    快樂，是留給死人的。
    像他們這種打工魂，
    在死城，越快樂，墜落時的痛苦就越凶猛。
    作為先生的秘書，她更應該嚴格要求自己，時刻保持冷靜的思維，不為外物所動搖。
    但應聘少爺的保姆，這樣的廚藝確實夠格了。
    0378擦了擦嘴，冷漠起身，“廚藝合格，下一項，打掃衛生。”
    江野剛剛一直有留意對方的表情變化，毫無疑問，她的表現是喜歡吃的。
    但吃到最後，卻是忽然變了樣。
    就好像，剛剛的好吃，剛剛的柔和，都是錯覺。
    是為什麽呢？
    江野心中不由得思忖起來。
    偽裝？察覺到情緒外露後的不悅？
    ……
    之後，江野跟著0378進行了一係列的能力測試。
    打掃衛生、發型、服裝搭配、禮儀、教學能力……
    江野十九個職業在身，基本上都能應付過去。
    服裝搭配和禮儀上，雖然沒有解鎖職業，但在其他職業的結合下，江野也多少知曉一些。
    比如【鬼商】，想要知道什麽東西值錢，不可避免的會接觸到各種各樣的場合。
    尤其是一些高端場景。
    再比如【理發師】，給客人理發的時候，也會需要關注客人的整體氣質和衣著搭配風格。
    不是專業，但會涉及到一些。
    至於清潔、教學什麽的，0378就更沒挑刺的地方了。
    而在被通知應聘崗位成功的時候，0378告訴江野，
    “平日裏這些時都有專門的職員在做。正式場合，也會有專門的鬼來給少爺搭配衣服發型。
    你不用過多操心。
    你隻需要照顧好少爺，讓他開心，讓他在遇到外鬼時，保持得體的形象。
    提醒他什麽時間該做什麽事，滿足少爺的一些小小要求，讓他在成長的時候，也不缺陪伴。”
    說到這，0378看了江野一眼，“上午的時候，少爺對你動手了吧？
    若是當了少爺的保姆，是不允許出現傷害少爺的舉動的。哪怕少爺動手了，你最多也隻能自保。
    同時，若是少爺遇到危險，你要盡到保護少爺的義務，否則就是失職。”
    失職……
    這還是江野來到死城後，第一次從別的鬼口裏聽到。
    還是對自己說的。
    之前江野就在想，就算是死城，應該也無法隨意對黑色編號的職員下殺手。
    否則，商人們想要處理不聽話的員工時，直接殺掉就好。
    但江野得到的消息卻是——如果想要處理掉員工，喂他\她吃商人才能吃的食物就行。
    想來也是，死城給了商人地位、保護，給了他們隨意打罵員工的權利。
    若是不給黑色編號的員工們一點保護性措施，那死掉的員工數量怕是有點大。
    後來他特意問了一下地下商城的男接待員——貳叁，對方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原本是沒有限製的。直到有一次，有商人直接坑殺了上萬的黑色編號，用於修煉。
    死城才出現了新規。
    一個月內，若是死在商人們手中的黑色編號，超過了一定數額，商人們的權限就會受到限製。
    限製和商人的等級有關，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但據說，
    如果影響太大，也有可能牽連到其他商人的權限。也就是連帶責任。
    所以，一些等級高的商人，反而會比較注重這方麵。”
    說到這，貳叁像是怕觸犯到了什麽，連忙找補了一句：
    “當然，每位商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想法也各不相同。擁有的權限，也是我等無法想象的。”
    除了貳叁，
    昨晚和蛇商閑聊的時候，江野也提到這個。
    蛇商說，“這個啊，等你有了這方麵的行為後，死城係統就會給你發消息。
    至於限製，也和很多因素有關。
    有的是短時間內不許做生意，有的是罰款，還有的是降等級，發黃牌什麽的。”
    ……
    由此，江野推測，
    商人們想要對黑色編號的員工們出手，也是需要理由的。
    如果出手很重，也需要更充足一些的理由。
    小的有服務不周到，大的有工作失責等。
    上午和洛爾做遊戲，並接下他揮過來的鞭子時，江野其實也有小賭成分。
    如果他在遊戲中輸了，洛爾可能確實有懲罰他的權限。
    就算叫上別墅內的其他鬼來一起懲罰他，也不算違規。
    但他贏了。
    若洛爾非常殘暴，就算小小的違規也要讓江野吃點苦頭……
    江野也不會乖乖留下。
    他身上還是有點保命手段的。
    為了讓洛爾有遊戲體驗，他許多職業技能都沒有用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