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蘇納的病情，江野並不能給出保證。
    所以，麵對洛爾時，
    他也隻是說，略通一點醫術，對神經科有一些了解，可以一試。
    當然，治療的過程中，他會一直留意蘇納的情況，盡可能的不讓他受到傷害。
    這一點，從他這些天對蘇納的“教學”情況中，應該可以看出一二。
    ——他很關注對方的身心健康的。
    他原以為，洛爾會嘲諷一番，畢竟他們以前肯定找各種醫生看過。而他一個保姆，哪來的信心敢說治療蘇納？
    又或者，洛爾會看在他的教學成果上，詢問一番，他都有些什麽本事，有沒有類似的治療經驗。
    但奇怪的是，洛爾隻是眼神複雜的看著自己。
    然後問了一句：“你想要什麽報酬？”
    江野微笑，“如果能成功，我希望能得到少爺能力範圍內的一個承諾。”
    洛爾皺眉：“什麽承諾？”
    江野：“我們可以等治療成功後，再來討論這個。”
    洛爾沉默半晌，開口道：“你有幾成把握？”
    江野：“那要看少爺想要一個怎樣的小少爺。”
    是修剪出一個隻有蘇納的蘇納，還是讓他解脫？
    又或者，成就現在的蘇納。讓他的狀態趨於穩定？
    在江野說出有可能實施的幾種治療方案後，洛爾再次陷入沉默。
    坐在書屋裏，看著別墅外麵的園區。
    洛爾很想去問問父親大人是怎麽想的。
    父親大人，想要的是怎樣的蘇納……？
    但回憶著過往種種，洛爾緊握的拳頭又鬆開了。
    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嗎？
    對於父親大人來說，沒有用的東西，和垃圾沒什麽兩樣。
    就連蘇納如今的待遇和看管權……
    都是他表現優異，才爭取來的。
    蘇納……
    洛爾腦海裏，一會兒是曾經那個天真無邪但聰慧的弟弟，一會兒是地下室裏，把自己扔掉的破爛當寶貝的怪物弟弟。
    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
    蘇納他，好像從未擁有過選擇的權利。
    權利……
    僅僅兩個字，好像就能把他們兩個小孩給壓得死死的。
    是啊，自己又有什麽權利呢？
    洛爾忽然自嘲一笑，他哪來的什麽權利？
    他手中的權利，不過是父親大人從指縫間漏出來的一點點罷了。
    他能給江野什麽報酬？
    不管是他，還是蘇納。都沒有權利。
    他們隻有成長，再成長……成長到手中能握住【權利】，才能有說話、選擇的權利。
    安靜的書屋內，
    洛爾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我需要一個強大的弟弟。”
    “如果不行，再考慮其他方案。”
    他需要一個強大的、能和他並肩作戰的弟弟蘇納。
    弱小，在這個世界並不好生存。
    因為，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利。
    ……
    在得到洛爾的話後，江野就開始籌備起來。
    洛爾問他需要準備什麽東西不？
    江野看著自己準備好的，有關蘇納和蘇納身上那九種怪物喜惡的東西。
    “應該……暫時沒有。”
    洛爾：“有什麽情況都要及時跟我匯報。”
    江野：“好的少爺。”
    洛爾還有很多功課要完成，當然不可能一直守在地下室。
    他這話既是對江野說的，也是對地下室內其他監守蘇納的鬼怪說的。
    江野開始治療後，肯定會忙起來。
    匯報的工作，大多會落在那些監守的鬼怪身上。
    江野隻需要轉告就行。
    同樣的，江野有什麽需要的東西，也可以讓他們配合著找來。
    ……
    雖然但是……
    在問清江野第一次上手治療的時間後，洛爾還是調整了一下上課的時間，來到了地下室。
    一是看江野的治療手段，二是看弟弟蘇納對此會有什麽反應。
    說實話，江野也不知道，在他【入域獄）】的時候，蘇納會有什麽反應。
    不過，在得知蘇納不會傷害洛爾的時候，江野多少放心了一些。
    再加上地下室裏還有其他鬼怪，
    就算到時候蘇納鬧出了什麽動靜，其他鬼怪也會出手。
    而且，洛爾作為紅色編號的後代，身上應該也會有一些保命的東西。
    但江野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洛爾有什麽保命道具。
    以防萬一，他還是給了洛爾一個類似盾牌的掛件。
    上麵附加了【保安】的【安保】技能。
    是他在得知洛爾要下來看治療過程的時候，提前準備的。
    【保安附加技能二——安保
    說明：保護業主們的安全，是保安工作的一環。
    當業主們遇到危險時，可張開結界，護住業主。
    注：結界大小和強度，根據使用者的能力而定。）】
    ……
    如果情況緊急，
    這個道具應該能稍稍幫洛爾擋一下傷害，給洛爾和其他保鏢留足反應的時間。
    對此，洛爾隻是點了點頭，表示會收著。
    隨後，
    在洛爾的注視下，江野先後給蘇納和蘇納身上的鬼怪，投喂了他們所喜歡的東西。
    又陪蘇納玩了一會兒扔丸子，等對方整體處在一個放鬆狀態時，江野忽然喊了一聲：
    “蘇納。”
    蘇納身形在水池裏挪動，聽到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識地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
    蘇納看到了一雙紅色的、略顯瘋癲的眸子。
    還沒等蘇納反應過來，就感覺眼前一花。
    僅僅是一瞬間，【入域獄）】就已經啟動。
    ……
    四周一片混沌。
    目之所及，全是渾濁的霧氣。
    揮開一片，還有下一片。
    一片接一片，仿佛沒有盡頭。
    江野走在其中，好一會兒，才適應了自己的狀態。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腳，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狀態。
    再看周圍，這就是蘇納的精神海域？
    像是一個迷霧組成的迷宮。
    期間他沒有碰到任何有實體的東西。
    江野略一思忖，眸子裏便泛起了瑩綠色的光亮。
    在【偵探】的【洞悉】和【蹤跡】下，江野很快就走出了迷霧，來到了一處走廊。
    走廊很短。
    上麵隻有一扇門。
    一扇不仔細看，就會忽略掉的門。
    上麵沒有任何裝飾，連門把手和鎖芯都沒有，幾乎和走廊融為了一體。
    直覺告訴江野，蘇納就在裏麵。
    沒有門把手，也沒有鎖芯，這是否意味著，門無法從外麵打開？
    想要進去，就需要蘇納主動開門。
    江野試著推了推，果然推不開。
    想了想，他抬手在門上敲了敲。
    咚咚咚！咚咚咚！
    他一邊敲，一邊問道：“蘇納小少爺，你在裏麵嗎？”
    話落，門內靜悄悄的。
    走廊上也靜悄悄的。
    仿佛整個空間裏，隻有他一個人。
    空曠而又寂靜。
    江野等了一會兒，才再次敲了敲門。
    “小少爺，我是洛爾少爺的保姆，是他讓我來看看你的情況。”
    “可以開門讓我進去嗎？”
    回複他的，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是沒聽到，還是不願意理會？
    江野下意識地研究起眼前的房門。
    從剛剛的敲擊聲來看，門應該很厚實。
    要不要弄出點動靜，引起蘇納的注意？
    或者，先把門短暫的拆一下？
    但這樣進去的話，對於蘇納來說，恐怕和強盜入室沒什麽差別。
    到時候別說治療、談話，怕不是要打起來。
    那麽問題來了，
    如何隔著一扇厚實的門，引起蘇納的注意並讓其主動開門？
    ……
    江野想到了蘇納和那九種鬼怪的喜惡。
    可這是精神世界，又不可能把現實中的東西帶進來。
    除非，這裏也有……
    精神世界，食物……
    江野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麵。
    ——貝塔小鎮的集市！
    那裏，遍地都是精神具象化的食物。
    也是在那裏，江野的精神力達到了另一個高度。
    想到就做。
    江野開始有意識地控製著自己的精神力。
    捏造形態是很簡單的，他以前也沒少用精神力包裹全身。
    關鍵是，如何能讓精神力捏造出來的食物，具有色、香、味？
    江野以前還真沒怎麽研究過。
    精神具象化的食物，吃進身體裏消化後，就是純粹的精神力。
    所以，就算是變成了食物， 本質上也還是精神力。
    換而言之，精神具象化的時候，是把精神力進行了加工？偽裝？
    偽裝啊……
    江野試探著做了一下，手中的飯團很快就變成了白色。
    但依然沒有香味。
    江野淺嚐了一小口，如他所料，沒有任何的味道。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時候，解鎖【精神病院院長】後，所收獲的各種職業相關知識，忽然冒了出來。
    ——如何成為一個精神病。以及，精神病的自我修養。
    精神病……
    江野端詳著手中的飯團。
    “精神病看到的，自然是精神病的世界。”
    假設這裏是精神病患者的世界，假設他自己也是個精神病……
    不，不用假設。
    無論是人還是鬼，心裏都多多少少有一些心理疾病不是嗎？
    隻是有的嚴重，有的不嚴重，有的看得出來，有的看不出來。
    而且，怎麽算是精神病呢？
    他和別人說，自己腦子裏有二十個職業。在別人看來，是不是也是有病？
    那別人不知道他真的有二十個職業，卻覺得他有病，是不是也算一種有病？
    既然都是精神病了……
    那不管看到或者聞到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是合理的吧？
    都精神世界了，會憑空捏造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不是很正常嗎？
    想到這，江野閉上眼，不再刻意去屏蔽【精神病院院長】職業，所帶來的那些瘋癲的信息和思維方式。
    走廊上靜悄悄的。
    走廊並不完整，隻露出了一小截。剩下的，似乎全都隱沒在迷霧之中。
    寂靜中，迷霧開始朝著走廊飄溢而來。
    路過江野，路過前方那扇近乎隱形的門。
    走廊逐漸被掩蓋，虛化。就連江野，也要被掩蓋其中。
    忽的，一陣風吹過。
    江野睜開了眼，他周圍呈包裹式的迷霧也被吹散了一片。
    他嘴角緩緩上揚，眸子裏是翻湧的瘋癲。
    身體也逐漸由半透明，變為了近乎實質化的軀體。
    周身的磁場在無聲的發生著變化。
    腳下多了一片陰影。裏麵仿佛有喧鬧聲傳出，但仔細一聽，卻又什麽都沒有。
    “食物……不到處都是嗎？”
    他喃喃著，笑得張揚而又肆意。
    抬手，精神力隨意的捏造出一盤色香味俱全的麻辣兔子。
    精神力在走廊上劃過，很快就出現了琳琅滿目的食物。
    全是蘇納和他身上的鬼怪所喜愛的。
    走廊上無風。
    但，既然是走廊，怎麽會沒有窗戶呢？
    思緒飄浮間，清風徐徐，
    吹散了飄溢到走廊上的霧氣，也把食物的味道吹向了四麵八方。
    絲絲縷縷的香味，從門縫間鑽了進去。
    這一次，不用敲門，門內就傳出了動靜。
    是乒乒乓乓的敲門聲，是流口水的滴答聲，是嗷嗷叫餓的聲音。
    江野鬆了鬆領口的扣子，邪笑道：“小少爺，飯點了，該吃飯了。”
    咚咚咚！
    江野再次敲響了房門。
    作為一扇門，上麵理應有鎖芯和門把手。
    但不知道是不是蘇納心房關的太緊，房門太厚。
    門把手和鎖芯始終沒有出現。
    不過，裏麵的鬼怪們吸溜吸溜的聲音，倒是更響亮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門依然沒有打開。
    江野注意到，蘇納一直沒有出過聲。
    “睡著了嗎？”
    江野扒拉著門縫，根本看不見。
    他試著往門縫裏塞小紙條，塞肉絲。
    門背後的怪物們嗷嗷叫著，似乎是想讓他多塞點。
    江野循循善誘道：“開開門，我準備了許多吃的。你們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飯點了，難道不該吃飯嗎？”
    “小少爺家裏有的是錢，管飽。”
    “隻要打開門，就能吃到。”
    “這裏有麻辣兔紅燒雞燒鴨燒鵝蒸魚……”
    他一邊說著，還一邊撕下一隻麻辣兔腿往嘴裏放。
    “斯哈~真香啊，又麻又辣，兔腿就是夠勁道，一吃就知道，沒少運動……”
    “這蒸魚也香，一口進去，又滑又嫩……”
    他的聲音，宛若惡魔低語，“你們，難道不想來一點嗎？”
    ……
    地下室內，
    在江野使用了【入域獄）】技能後，他和怪物蘇納都怔愣在了原地。
    眼神空洞，像是失了魂，又像是單純的走神了。
    洛爾一直在旁邊看著，看到這一幕，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
    ——這個時候朝著江野放箭，會不會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