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醫跪在那裏猶豫不決。
    他自是知道瑞貴人定是有了實證才會傳他過來。
    可他若是此刻交代了，鍾貴人那邊也決計不會放過他，畢竟無論如何，賬冊現在是在鍾貴人手裏，而且……
    梁太醫在心中權衡著，而且不管怎麽說，皇上現在是認為鍾貴人懷著他的龍種。
    兩位貴人若是相爭，隻怕，鍾貴人的勝算更大一些……
    梁太醫想到這裏，剛要打算咬死不說。
    瑞貴人卻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護甲叩在案上噠噠作響，聲音清冷：
    “梁大人當真以為，護著她生下那個孩子，她便能放你一馬？
    隻怕你還做了升官發財的美夢。
    可是我勸你現實一些。
    你若知道她的秘密，一遭事成，你說，她是信你的忠心，還是信隻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別的不敢保證，你若肯助我把她拉下來，無論她許諾了你什麽，我都能雙倍奉上，最重要的是，我能給你一個保證，便是護住你的性命。
    梁大人……”
    瑞貴人俯下身，尖銳的護甲刮剌著梁太醫的官帽，刺耳的聲音讓梁太醫汗毛根根炸起，頭腦根本無法思索。
    “小主！”梁太醫突然重重叩首，額角撞在瑞貴人踩著的踏腳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鍾貴人的胎，實乃……實乃……”
    他隻覺喉間像被無盡的毛發堵住了一樣，又癢又幹，真相無論如何也不敢說不出口。
    瑞貴人見他態度鬆動，又砸下一記重拳。
    她忽的輕笑：
    “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梁大人，我聽聞，你在家老家，又新納了一房妾室，今年剛給你生下一個大胖小子，是不是？
    難為你在宮中效力，連自己的孩子都得分居兩地不得相見。
    我已經派人去往你的家中，將他接過來，數日之後，便能與你父子相見。
    梁大人，我這樣貼心，你歡不歡喜？
    你不為了自己，難道也不考慮考慮他麽？”
    梁太醫隻覺瞬間如墜冰窟。
    冷汗一層層的流了下來。
    他在太醫院一向是清廉的人設，連納妾都是偷偷的，將人安頓在了老家。
    這事無人知曉，即便覺得掌握他命脈的鍾貴人，也毫不知情。怎的瑞貴人知道的這樣清楚？
    他家三代單傳，他之前貪汙，也正是因為這個小妾為他生下了兒子，為了給兒子攢些積蓄，才鋌而走險。
    怎知，竟一步錯，步步錯，如今卷入這後宮的旋渦，做錯任何一個抉擇，都再絕無翻身的餘地。
    但是，他自己死不足惜，可他的兒子，無論如何，不能有事！
    梁太醫渾身劇顫，忽然又將頭重重的磕了下去：
    “微臣願為小主分憂，將一切全盤托出，隻求小主護微臣家人周全！”
    瑞貴人終於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梁大人，你不會後悔今日做的決定的。”
    梁太醫跪伏在瑞貴人腳邊，一五一十，將事情講了個完整。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更漏聲裏，梁太醫退著爬出殿門時，官服的後襟已經被冷汗完全浸透了。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眼中，他不過是宮中一個微不足道的螻蟻。
    即便她們之中最低的位份，都能隨意要了他的性命。
    此刻為了兒子，他別無選擇。
    至於接下來是死是活，隻看命運了。
    梁太醫走了許久，瑞貴人還未從真相中緩過來。
    她之前隻覺事有蹊蹺，卻從未想過鍾貴人竟這樣大膽。
    借種生子……
    “哈哈哈！！”瑞貴人忽然瘋魔了一樣仰天大笑，直至笑的喘不過氣來，才漸漸止住了笑聲。
    笑夠了，她突然又喪氣了起來，早知道是這樣，她今天便不動手了。
    讓皇上知道鍾清如給他戴了綠帽子，親手打下那個孽障，再將那個賤人大卸八塊五馬分屍，那才夠痛快。
    這事，得盡快讓皇上知道才是。
    瑞貴人看向瑤雪軒的方向，算起來，那個賤人那邊也該有動靜了才對……
    瑞貴人隻顧著得意，卻沒注意到，原本應該伺候在身側的寶兒，此刻卻沒在宮裏……
    瑤雪軒中。
    銅鶴香爐中熏香燒的正旺，鍾清如卻隻覺得自己越來越憋悶。
    喚了秋菱進來將香熄滅。
    從昭德宮回來，她就一直覺得身子不適。
    想著或許是被瑞貴人氣著了，便也沒有在意。
    在自己寢殿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卻還是沒有力氣。
    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小腹刺痛感越來越強烈。
    “去把安胎藥熱一熱給我拿進來。”
    鍾清如有氣無力的吩咐著。
    自家小主這幾天就不舒服，今日尤其嚴重。
    秋菱便也不敢多打擾，點點頭退了出去。
    隻盼著一會兒用了藥，小主能舒服一些。
    怎知，秋菱剛出去沒多久，鍾清如便覺得自己小腹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像是有人拿著燒紅的烙鐵在肚子裏翻攪。
    這痛感來的太過突然，讓她痛的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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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掌心。
    喉間溢出破碎的嗚咽聲。
    鍾清如死死攥著繡著金線的錦被，這床被子，還是寧煜知道她有孕特意賞的，如今，卻被她下身突然湧出的溫熱液體浸濕了。
    液體順著大腿蜿蜒而下，在錦被上洇開一大片刺眼的猩紅。
    冷汗浸透了她的寢衣，額發濕漉漉的黏在她蒼白如紙的臉上。
    顯得分外狼狽。
    她想喊秋菱。
    可是，更洶湧的絞痛襲來，鍾清如隻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在身體裏撕裂，仿若五髒六腑都被生生扯碎。
    劇烈的疼痛讓她身體本能的抽搐，一不留神，從榻上滾落在地，膝蓋重重的磕在青磚上，發出“砰”的一聲。
    血順著寢衣裙擺滴滴答答的落在冰涼的地麵。
    喉間腥甜翻湧，鍾清如撐不住，猛的嘔出一口鮮血來。
    她隻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慢慢模糊，眼前不再對焦，仿若一層蒙蒙白霧在自己麵前彌散。
    “小主，安胎藥熱好了，您趕緊趁熱……”秋菱端著藥碗跨進門檻，見到殿內的情景，聲音戛然而止，藥碗從手中滑落，摔在青磚上裂的四處都是。
    她慌亂的撲向鍾清如：
    “小主，小主您怎麽了？！
    您別嚇唬奴婢啊！！”
    秋菱隻覺得扶住鍾清如的手濕漉漉的，抬手一瞧，竟沾了滿手的鮮血。
    她驚叫著對著外麵大喊：
    “小主不好了！！
    傳太醫，快傳太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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