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布子太安待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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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他憑欄而立,身形挺拔。
晚風吹拂起他的衣袂和發絲,獵獵作響。
風,卻吹不散他眼底那抹深不見底的幽邃。
此地,聽潮亭頂層。
北涼王府的製高點之一。
此刻卻隻有他一人。
以及那輪孤懸天際的冷月。
白日裏的喧囂與殺機,毒宴上的驚心動魄,驛館夜襲的血腥,似乎都隨著夜風沉澱。
隻留下這片刻的寧靜。
寧靜之下,是更洶湧的暗流。
徐鋒並未刻意去想那塊刻著“趙淳”“徐驍”盟誓的玉佩。
也沒去深究那半塊“秦”字虎符背後牽扯的滔天隱秘。
眼下,他即將啟程,前往離陽京城太安。
有些棋子,必須在離開北涼前,一一落下。
陰影裏,悄然凝實出一道青色身影。
沒有腳步聲。
甚至沒有帶起一絲風。
青鳥單膝跪地,頭顱低垂。
聲音清冽如冰泉擊石:“公子。”
她的氣息已然圓融貫通,不似白日那般帶著滯澀。
那枚丹藥效用非凡。
不僅助她恢複。
更讓那沉寂多年的槍仙王繡血脈,隱隱有了蘇醒的跡象。
周身縈繞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鋒銳之氣。
徐鋒沒有轉身。
聲音平淡如常,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起來吧。”
“此去太安,路途遙遙。”
“北涼王府這座大宅院,內裏乾坤,還需你多費心盯著。”
他指尖撚著一枚蠟封的信箋。
屈指一彈。
信箋精準地落在青鳥身前。
“尤其是祿球兒那邊。”
“那個所謂的‘金匱要略’,究竟是個什麽東西,藏著什麽鬼祟,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絲風吹草動,都不能放過。”
褚祿山。
徐驍麾下六大義子之一。
心狠手辣,手段酷烈,掌管著北涼最為陰暗汙穢的部分。
徐鋒不知“金匱要略”具體內容。
但能讓李義山那老狐狸都隱晦提及,且與褚祿山相關,定然不簡單。
或許,是足以動搖北涼根基的秘密。
又或者,是某些見不得光的交易。
青鳥拾起信箋,觸手微沉。
她知道這一紙的分量。
沒有多問。
隻是將信箋貼身收好,沉聲道:“青鳥明白。”
頓了頓,徐鋒這才緩緩轉過身。
目光落在青鳥那張依舊沒什麽表情的臉上。
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她靈魂深處那一點點微光。
“另外,此物你收好。”
他遞過一卷薄薄的獸皮圖譜。
上麵繪製著繁複玄奧的線條。
隱隱透著一股蒼涼古老的槍意。
似乎與她體內的某種力量遙相呼應。
“《青鳥槍意修複圖譜》?”青鳥接過圖譜,指尖觸及。
一股溫熱而玄奧的氣息瞬間湧入體內。
讓她沉寂的血脈都為之震顫。
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與激動。
她雖姓徐,卻非徐家血脈。
自小便被當作死士培養,隻知忠誠,不知來處。
這圖譜,似乎指向了一個她從未敢奢望的方向。
徐鋒淡淡道:“此乃我觀你槍法,結合古籍推演所得。”
“日夜參悟,莫要懈怠。”
“它不止關乎你手中那杆刹那槍,或許……也關乎你從何而來。”
他並未多做解釋。
點到即止,遠比和盤托出更有效果。
他需要青鳥的忠誠。
更需要激發她自身的潛力與探尋的欲望。
一個有牽掛、有目標的棋子,往往比一個純粹的死士更有價值。
青鳥緊緊握住圖譜,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希望。
再次單膝跪地。
聲音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謝公子!”
“去吧。”
徐鋒揮了揮手。
青鳥的身影再次沒入黑暗,仿佛從未出現過。
不多時。
一陣若有若無的香風襲來,帶著幾分慵懶的媚意。
紅薯蓮步款款,走到近前。
盈盈一拜。
嗓音嬌柔得能滴出水來:“公子深夜召奴婢前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吩咐?”
“這更深露重的,公子身子骨剛好些,可仔細著涼。”
她抬起眼簾,眸中水波蕩漾,似嗔似喜,風情萬種。
仿佛白日裏的驚心動魄,以及王府的混亂,都未在她心頭留下絲毫痕跡。
徐鋒嘴角噙著一抹慣有的邪氣笑容。
伸手,指尖劃過紅薯光滑細膩的下頜。
動作輕佻,眼神卻銳利如刀。
“我的好紅薯,本公子這趟遠門,怕是沒個一年半載回不來。”
“臨行前,你這‘蠱身聖體’,就沒什麽稀罕物事,贈予本公子開開眼界?”
“譬如……給本公子演示一番它的妙處?”
紅薯臉頰飛上一抹緋紅。
似羞似惱地輕輕拍開徐鋒的手,嬌嗔道:“公子又拿奴婢取笑了。”
“這體質……古怪得很,若非天時地利人和,哪能說顯露就顯露。”
話語婉轉,避重就輕。
【萬物洞悉】:檢測到目標心跳瞬間加速後微滯,
氣血流轉出現極其細微的逆行跡象,情緒包含:警惕、忌憚、一絲隱藏的恐懼。
對“蠱身聖體”的掌控力並非如其所言般自如。
徐鋒心中了然,哂笑一聲,也不點破。
溫水煮青蛙,方是上策。
他話鋒陡然一轉,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絲不經意的隨意。
“罷了。”
“敦煌那邊,除了盯著那些北莽蠻子的動靜,替我多留意一個地方。”
“叫‘神女墓’。”
“若聽到什麽相關的傳說,或是找到片紙隻字的記載,立刻用最高等級的密報傳回。”
“神女墓?”紅薯心中猛地一跳。
麵上卻依舊是那副嫵媚恭順的模樣,柔聲應道:“奴婢記下了。”
“公子放心,敦煌城那邊,奴婢會親自盯著。”
【萬物洞悉】:目標瞳孔微縮,呼吸頻率出現零點一秒的紊亂,對“神女墓”的反應超出正常範疇,關聯性極高。
李義山那老家夥醉酒之言,看來並非空穴來風。
母親吳素當年秘訪神女墓,絕非偶然。
“很好。”徐鋒滿意地點點頭。
“此去太安,山高水長。”
“王府這邊,明麵上自有大哥撐著,暗地裏,就看你們的了。”
紅薯再次盈盈一拜,聲音愈發嬌媚:“公子且寬心,奴婢省得。”
“隻盼公子在京城,莫要忘了北涼,忘了……奴婢。”
話語間,眼波流轉,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幽怨和期盼。
“忘不了,忘不了。”徐鋒哈哈一笑,語氣輕佻。
“等本公子回來,定要好好嚐嚐你做的紅燒肉。”
紅薯這才心滿意足地退下。
婀娜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聽潮亭頂層,再次恢複了寂靜。
徐鋒負手而立。
目光投向遠處連綿起伏的北涼群山輪廓。
在月色下宛如沉睡的巨獸。
青鳥如槍,銳利,忠誠。稍加引導,便是一往無前的利刃。
槍仙血脈,《青鳥槍意修複圖譜》既是投資,也是枷鎖,
足以讓她更加緊密地與自己綁在一起。
紅薯似水,柔媚,潛藏。心思縝密,手段圓滑,是執掌情報暗線的絕佳人選。
她的忠誠摻雜著依附和自保,“蠱身聖體”和對“神女墓”的反應,
更是值得深挖的疑點。駕馭這樣的女人,需要手段,
更需要讓她看到依附於自己的價值與未來。
此去太安城,名為質子,實為棋子。離陽皇帝趙淳要用他來牽製北涼,
徐驍則不知打著什麽算盤,或許是將計就計,或許是另有圖謀。
而他自己,又何嚐不是想借此機會,跳出北涼這潭深水,去那風雲匯聚的京城,
探尋身世的真相,布下自己的棋局?
那塊染血的戰袍,那詭異的“皇蠱”,徐驍內斂的殺意,
宦官袖中的毒箭,曹長卿的突然出現,薑泥的西楚公主身份……這一切,
都預示著前路的波譎雲詭。
徐鋒緩緩抬手,接住一片被風吹來的落葉,入手冰涼。
他指尖微動,真氣流轉,那片枯黃的落葉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煥發生機,
變得翠綠欲滴,仿佛回到了盛夏。
【萬物洞悉】不僅能洞悉武學功法,更能洞悉天地萬物的細微變化,
甚至……逆轉枯榮?這金手指的潛力,遠超他的想象。
他隨手將那片重煥生機的葉子拋出欄杆,任其隨風飄遠。
“離陽京城……太安。”徐鋒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笑意,
“本公子,倒要看看,你這天下第一雄城,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