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帶著房門外嘈雜的聲音一同來到徐小寶身前。
    她靠在床頭，目光卻看向窗外。
    窗外有一棵巨大的樹，樹上結滿了花朵。
    真是堅強啊，昨天下了那麽大的雨，可是那些花朵卻還是頑強地生長在那裏。
    病房外。
    六耳和一個中年男手裏拿著一個單子。
    男子是徐小寶的養子，叫徐玉。他手上拿著的是徐小寶的病單。
    他們兩個站在病房前遲遲沒有進去，就像是被釘在了那裏一樣。
    醫生的話語還在他們的腦海中回蕩。
    【病人的身體很健康。】
    【隻是她沒有多少活下去的意思了。】
    ......
    “怎麽不進來啊？”
    蒼老，溫和的聲音響起。
    徐小寶早就注意到他們了。她是老了，可是她以前也沒少吃六耳的‘零食’啊。
    聽到聲音。
    六耳和徐玉深吸一口調整一下情緒，隨後打開門走了進去。
    “小寶你是怎麽發現我們的？”六耳故作平常。
    他本來想笑的，可是他就是笑不出來。
    徐玉搬了兩個板凳放在病床邊，他坐在其中一個，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果。
    還不的等他拿起水果刀。
    徐小寶那骨瘦如柴的手便攔住了他。
    “媽，吃點水果對身體好。”
    “不吃。不愛吃這玩意。”徐小寶笑笑。
    她今天打扮的很漂亮，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紮著一個高高的馬尾。
    身上穿著一身除了白色再也沒有其他顏色的裙子。
    嘴角帶著笑容。
    看著眼前的一幕，六耳有些恍惚。
    就像是當年一樣。
    她穿著白色的裙子，站在陽光下，笑著對他打招呼。
    現在也是一樣。
    斑斕的陽光透過窗外的樹，照在她的身上。
    徐玉沒有說什麽。
    他放下手中的水果，眼底是遮不住的悲傷。
    他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可是當這一刻真的來的時候。
    徐玉才發現，他原來沒有想象中的堅強，原來他......也沒有做好準備。
    情緒湧上心頭。
    那是對於家人離開再也無法遮掩的悲傷。
    徐玉連忙低下頭，生怕自己的母親看到自己這副宛如孩童的一麵。
    她已經足夠悲傷了。
    “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媽。”
    “六耳叔父，媽就拜托你了。”
    低沉的聲音響起。
    徐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說完的，他隻知道，自己就像是逃跑一樣從病房裏逃了出來。
    好像隻有這樣。
    他的母親，就一直都在。
    ......
    房間裏隻剩下了六耳和徐小寶。
    很安靜。
    除了呼吸的聲音，也隻有微風卷動窗簾和樹葉的聲音了。
    六耳欲言又止，心情複雜到了極致，他很想說為什麽不活著？
    可是他沒辦法說出口。
    讓她活著......隻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久違的悲傷再次出現在心頭。
    很難受。
    很沉悶。
    就像掉進了海裏，無法呼吸一樣。
    徐小寶沒有說話，她隻是安安靜靜地看向窗外，或者說她的話早就說完了。
    窗外。
    醫院的不遠處是一個植物園。
    植物園的前麵有一個很大廣場，那裏有很多孩子跑來跑去的。
    徐小寶很喜歡透過窗戶，遠遠地看著。
    隻是現在看不到了，窗外的樹帶著花，將植物園擋住了。
    留給她的隻有灰色的地麵。
    “六耳。”她輕聲開口，聲音很輕，就像是雲朵一樣。
    安靜的環境下，就算是一根針掉在了地上，都會發出清脆的聲響。
    六耳抬起頭，紅寶石的眸子裏滿是悲傷，不過他藏的很好，沒有讓徐小寶發現。
    “怎麽了？小寶。”
    聲音很淡，很溫柔。
    六耳不敢大聲說話，他怕一說話，自己的聲音變了。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她轉過頭看向六耳，臉上依舊帶著燦爛的笑容。
    “記得，我怎麽會忘記呢。”六耳說：“那時候你和現在一樣，穿著一身白色的裙子，站在陽光下和我打著招呼，要和我交朋友。”
    “你還記得啊。”
    徐小寶眉眼彎彎，滿是笑意。
    “當然記得了。”
    “那你還你記得我上大學的時候對我說了什麽嗎？”
    “記得，我說......”
    徐小寶打斷道：“你說，大學是個好地方，雖然我沒去過總之就是很好了。大學四年爭取找個男朋友什麽的。”
    她伸出手，握住六耳的手。
    骨瘦如柴，甚至有些冰涼。
    “我說的對不對？”
    “......一字不差。”
    “恩。”徐小寶扭頭看向窗外，她的手沒有鬆開：“人們都說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因為這樣心裏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了。”
    “我以前一直以為是假的。”
    “直到那一年的假期。”
    “我有想去的地方的時候，大家都說‘等你長大了’‘未來再去’隻有你說‘現在就走。’”
    “那時候飛在天上......天空真的很藍，地上的人很小......我也看到了完整的世界，”
    徐小寶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壓製著情緒。
    片刻後。
    她看向六耳，明亮的眸子帶著一絲祈求：“六耳，我這短暫的一生。有......在你的心裏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嗎？哪怕是一點點？”
    “留下了。”六耳說：“早就留下了。”
    “你就像是一個入室搶劫的人一樣，闖了進來。隻是你沒有搶走任何東西，而是拿著畫筆在裏麵亂畫一通。”
    聽到六耳的回答，徐小寶笑道：“嗬嗬，那我還真是壞啊。”
    “是啊......很壞。”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嗎？”
    “你說。”
    “你先答應我。”
    看著徐小寶倔強的眼神，六耳抿了抿嘴唇，有些沉重地頷首：“......我答應你，你說吧。”
    “我轉世後，你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為什麽？”
    “因為我怕，我會再次愛上你。”
    愛上你......
    已經是我的本能了。
    “這樣啊......”
    六耳低下頭，晶瑩的淚水出現在眼角，隻是遲遲沒有掉落。
    見六耳答應自己，徐小寶看向門口：“不要站在門口了，進來吧，我給你說一些事情。”
    吱！
    病房門打開，眼角發紅的徐玉走了進來。
    ......
    徐小寶的葬禮沒有很宏大。
    來的都是她的朋友或者是朋友的孩子。
    六耳站在墓碑前。
    墓碑的照片上是她小時候的照片，她說老了不好看了。
    【幾百年後再去也不遲，反正也隻是一瞬而已。】
    【那還是算了吧，幾百年太久了。】
    【嗬嗬，你要學會接受這個時間觀念。】
    【不過也沒關係，以後就會明白了】
    昆侖山上，老子的話語很突兀地在六耳的腦海中回蕩著，重複著。
    六耳低下頭，額前的發絲遮擋住眼睛。
    目光落在手心上。
    一個很醜，很醜的手鏈安安靜靜的坐落在他的手中。
    大師伯。
    我好像明白你說的是什麽意思了。
    兒時的話語終究還是成為利劍刺進了他的心裏。
    本來感情就有些遲鈍的六耳終於再次感受到了，心如刀割的痛楚。
    他再次感受到了何為失去。
    徐小寶終究還是用自己的短暫的一生，在這個長久的生命中留下了一絲屬於她的痕跡。
    ......
    葬禮結束後，六耳來到地府。
    徐小寶就像是往常一樣，站在原地等待著六耳。
    看見六耳回來，她起身來到六耳身前：“怎麽樣？”
    “結束了。”聲音有些嘶啞，可能是哭過的原因吧。
    “現在該你送我走了。”
    “......嗯。”
    六道輪回前。
    徐小寶在進去的前一刻回頭，對著六耳笑道：“記住啊，不準來找我。”
    “......嗯。”
    徐小寶笑笑，隨後走進輪回，腦後的高馬尾一晃一晃的，就像當年一樣。
    ......
    第一世。
    六耳：一個小女生突然攔住我，說我很好看，要和我做朋友。我拒絕了，因為......我們早就是朋友了。
    第二世。
    六耳：那個小女孩又來了，像是往常一樣，舉著一個小花，說要和我做朋友。
    ......
    不知名的山上。
    漆黑的天空上，閃爍著幾個星星，孤零零的。
    山頂上。
    兩個人圍著一個火堆坐著。火堆的旁邊插著幾個烤魚。
    六耳拿著一根小木根扒拉著火，餘光卻一直落在對麵的人身上。
    那是一個很好看的人。
    黑發如瀑，一雙漆黑的眸子好似含著星空。
    五官精致，皮膚白皙。
    她一隻手撐著下巴，目光看向遠處，火光照在她的臉上，為那白皙如玉的俏臉添加了少許的紅暈。
    “兄弟哥們今天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清脆的聲音響起。
    她直起身，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六耳。
    “什麽好消息？”六耳淡淡道，他其實笑了。
    “我師傅說了！我能成仙的。”她豎起一根手指，輕輕的靠近六耳，隨後輕聲道。
    神色平靜，眼中帶著少許的驕傲。
    看著眼前的人。
    少女心想：真好看啊！決定了等成仙了，我就求婚！
    到時候。本小姐就抱著六耳家長的腿，求他把六耳給我。
    “噗！”
    聽到徐小寶的心聲，六耳一個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
    “什麽意思？不相信！”徐小寶坐正，隨後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天生道體懂不懂啊！”
    “懂，怎麽會不懂呢。”
    你這體質，還是我花了幾百年的時間喂出來的。
    “那你笑什麽？”
    “我為你開心。”
    “這還差不多，等著吧。本小姐成仙了，你給我吃香的喝辣的。”
    “那我生活檔次不就降低了。”
    “該死的富家少爺！”徐小寶拿起烤魚嗎，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就像是像是咬在了六耳的身上一樣。
    沉默了一會，不知道是在看對麵的人，還是在想什麽。
    六耳笑笑，眼中滿是溫柔。
    最後什麽都沒說。
    “我說你啊。”徐小寶說：“沒事的時候多笑笑吧，明明很溫柔的一個人來著，怎麽就是冷著一張臉呢。”
    “......”
    六耳嘴角上揚，有些不自然地笑著。
    “你還是別笑了，有點醜。”
    “你這家夥。”六耳搖搖頭，隨後道：“那徐大小姐什麽時候能成仙啊？”
    “至少10年吧，不過20年肯定能成的。”
    徐小寶有些尷尬地說。
    “本來還想著帶你吃香的喝辣的，結果還要二十年，你等等啊。”
    “好啊，二十年而已，我等了。”
    【寫的太長了，影響觀看了，這個番外就直接結束了。本來還想著寫寫大學，然後她愛他，他不愛她之類的玩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