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的晨霧裹著鬆針香，李仙宇蹲在溪邊石階上，褲腿卷到膝蓋。
    他手裏攥著把青竹釣竿，魚線末端係著半粒金丹碎屑——昨日修補村口石橋時，從袖口抖落的零碎。
    "李先生，您這餌料金燦燦的，別把龍王爺招來！"
    放牛的老漢牽著黃牛路過，牛角上掛著的銅鈴叮咚作響。
    那銅鈴是前些日子李仙宇用饕餮鱗片打的，說是能驅邪祟，結果村裏的牛都愛往山精野怪跟前湊。
    李仙宇笑著往溪裏扔了顆石子，驚得遊魚四散："釣不著龍，釣幾尾桃花鱖也好。"
    水麵忽地泛起漣漪，一尾紅鱗鱖魚躍出水麵，魚嘴裏竟叼著朵半開的芍藥。
    溪對岸的蘆葦叢裏傳來銀鈴般的笑聲。
    慕容清漪挎著竹籃鑽出來，素色布衣掩不住眉眼間的貴氣："昨日村頭王嬸蒸百花糕，非讓我采些芍藥蕊去。" 她晃了晃竹籃，裏頭的花瓣上還凝著晨露。
    兩人踩著青石往村裏走時，山道旁的野茶樹簌簌作響。
    銀龍王化作的白衣女子正在采茶，發間別著枚青銅簪子——正是李仙宇用南天門碎鐵煉的。
    她指尖掠過茶尖，新芽便自行飛入背後的藤簍。
    "今年的雲霧茶，須得配清明前的山泉水。"
    銀龍王拋來片茶葉，李仙宇伸手接住時，葉片在他掌心化作翡翠茶寵，"村塾的孩子們等著你的茶道課呢。"
    炊煙升起處，南海鮫人公主蹲在籬笆院裏熬魚湯。
    她如今隱了鱗片，隻耳垂上兩顆珍珠瑩瑩發亮。
    鐵鍋裏翻騰的鯽魚是今早從東海遁來的，魚鰓裏還夾著片水晶宮瓦當。
    "添把紫蘇！"
    李仙宇隔著籬笆拋進一束草藥。
    公主頭也不回地揮勺，紫蘇葉在空中碎成星星點點，混著晨光落進湯裏。
    整條村巷頓時彌漫著奇異鮮香，隔壁孫家小兒扒著牆頭直咽口水。
    村塾的銅鍾敲過三響，李仙宇拎著茶具邁進學堂。
    十二張柏木案幾上，孩童們用弑神劍的邊角料鎮紙，狼毫筆杆是昆侖老怪的拂塵柄改的。
    窗台上擺著盆蘭草，葉片上凝著未散的混沌初光。
    "今日講《茶經》還是《劍訣》？"
    紮羊角辮的女童舉手問道，腕上銀鐲是青丘狐尾毛編的。
    李仙宇往青瓷盞中注入山泉，看著銀針般的茶葉在混沌氣中沉浮："講春分時令，茶樹尖上落的不是露水，是去年冬天的雪魂。"
    窗外忽有紙鳶掠過，繪著媧皇補天的彩綢尾巴上，係著柳神當年釀酒用的紅繩。
    李仙宇眯眼望去，見放鳶的老漢正用捆仙索當風箏線，一鬆一緊間，把新天道的氣運扯得忽高忽低。
    穀雨前的晨露最宜沏茶，李仙宇拎著竹筒往半山腰的霧凇林去。
    山徑濕滑，他故意踩著青苔玩，每步落下都綻開朵冰晶蓮——這是前日教村童們凝水成冰的小把戲。
    林深處忽聞金鐵交鳴，慕容清漪正用弑神劍削砍老桑樹。
    劍鋒過處，樹皮剝落如蟬蛻，露出內裏流轉著星芒的蠶繭。
    每個繭子都有嬰孩拳頭大，隔著半透明絲膜能瞧見裏頭蜷縮的玉色靈蠶。
    "昨兒夜裏聽見沙沙聲，原是這些小家夥在作怪。"
    她劍尖輕挑，蠶繭整整齊齊碼進藤筐，"西村趙寡婦說她家織機三天織不出一寸布，怕是這些靈蠶把桑葉裏的月華都吸盡了。"
    李仙宇屈指彈了彈蠶繭，裏頭頓時傳出編鍾似的脆響。
    繭絲突然自行抽離，在空中織就半尺見方的星圖："拿這個賠她，就說是新到的蘇繡花樣。"
    村東頭的水磨坊裏，趙寡婦盯著織機發愁。尋常棉線一上梭就斷，倒像是跟誰較著勁。
    忽聽門環輕響，李仙宇倚著門框拋來卷蠶絲："試試這個。"
    絲線入手的刹那，織機突然自己動起來。
    趙寡婦眼睜睜看著梭子翻飛如燕，晨光透過窗欞照在緞麵上，竟顯出流動的山河紋。更奇的是，布匹每織一寸，梁上燕巢就多顆明珠——那是靈蠶吞吐的月華凝成的夜光珠。
    "這...這料子怕不是給神仙穿的？"趙寡婦摸著冰涼絲滑的緞麵，指尖沾了星屑。
    李仙宇順手從簷下摘了片蛛網，吹口氣化作流雲紋綴在袖口："給村塾孩子們裁夏衣正合適，穿著能避暑氣。"
    午後蟬鳴擾人清夢，銀龍王在古槐下擺開茶席。
    石桌上供著隻青銅冰鑒，裏頭鎮著南海鮫人送來的珊瑚蜜。
    李仙宇剛端起琉璃盞，忽見村道上塵土飛揚——貨郎老周捂著褡褳狂奔，身後追著群炸了毛的蘆花雞。
    "李秀才救命！這些雞崽子瘋了！"
    老周褡褳裏掉出塊黢黑的石頭，落地竟長出六條腿滿地亂竄。
    李仙宇噗嗤笑出聲，盞中珊瑚蜜潑出三分，凝成個琥珀籠子扣住怪石："這是昆侖墟的土精，專愛吃靈穀。你拿它當壓秤石，可不就惹得守糧雞發狂？"
    他說著拔下發間桃木簪，在土精背上刻了道安神咒。
    石頭縫裏突然冒出兩片嫩芽，轉眼長成掛著粟穗的禾草。
    蘆花雞們頓時收了凶相，圍著禾草咕咕轉圈。
    老周抹著汗往石凳上一癱："早知您連石頭都能馴化，我該把村口磨盤也捎來開開光。"
    暮色初臨時分，村塾屋頂聚起七彩祥雲。
    放課的孩童們不歸家，都蹲在溪邊疊紙船。
    李仙宇袖中飛出十二枚金箔，落地化作帶帆的樓船。
    小舟入水的刹那，溪底沉睡的河蚌齊齊開殼，捧出珍珠作船燈。
    "先生看我的船能到東海嗎？" 紮紅頭繩的女童鼓起腮幫子吹氣，紙船遇風便長，桅杆上纏著昨兒從靈蠶繭裏偷藏的銀絲。
    李仙宇並指在船頭點下朱砂，浪花裏忽然躍出條錦鯉，額間生著柳葉狀的金鱗："順著星河漂，天亮前能見著水晶宮的琉璃瓦。"
    女童正要歡呼，卻見那錦鯉突然開口："李仙宇，你拿我鱗片哄孩子的事，四海都傳遍了！"
    竟是東海龍三太子化形來尋，尾巴上還勾著隻慕容清漪的繡鞋——今早被靈蠶叼去當了巢穴。
    溪邊頓時笑倒一片，驚飛了棲在桃枝上的青鳥。
    那鳥兒翅尖掃落的花瓣飄進茶盞，釀成了今春第一盞桃花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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