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罡風撕開李仙宇的衣袍時，他聞到了青寰身上的血腥味。
    少年被濁氣鎖鏈吊在滅世大陣中央，胸膛插著半截桃木簪——那是他拜師那日，李仙宇親手別在他發間的拜師禮。
    "師父..."青寰每說一個字，嘴角就湧出黑血，"您教我臨《千字文》時，說"天地玄黃"的"玄"字要藏鋒。"
    他染血的手指在虛空劃動，濁氣竟凝成個鋒芒畢露的"玄"字，"您早就知道我是玄字刃，對嗎？"
    李仙宇的白發纏住都天冥王旗，旗麵巫紋灼得發絲滋滋作響。
    他望著陣眼處托著道心的阿芷，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個雪夜——小乞丐蜷縮在監察殿石階上，他用半塊炊餅換來聲怯生生的"師父"。
    "道心給我。"
    玄衣人指尖凝聚因果線，纏向阿芷的手腕。
    少女突然笑了，眉眼彎成月牙："李大哥說過，道心要焐熱了才能用。"
    她將晶瑩剔透的道心貼在臉頰，冰霜瞬間爬滿半邊身子。
    銀龍王突然暴起，逆鱗劍殘片割斷三根濁氣鎖鏈："書呆子！你還要看戲到什麽時候！"
    李仙宇瞳孔驟縮，劍光映出青寰背後緩緩成型的巫祖真身——那巨像的麵容，分明是少年十歲生辰那日，在桃樹下許願時的模樣！
    "師父小心！"
    慕容清漪的朱雀真火撞偏一道濁氣，自己卻被巫紋灼穿肩胛。
    李仙宇終於動了，白發如瀑卷住青寰腰身，掌心金血凝成的卻不是兵器，而是當年教他寫字用的鬆煙墨。
    "天地玄黃的"玄"字，該這樣寫。"
    墨鋒劃過虛空，每一筆都割裂濁氣。
    青寰突然瞪大雙眼——師父寫的根本不是"玄"，而是他拜師那日偷偷刻在桃樹下的"寰"字！
    滅世大陣突然震顫，十二麵冥王旗齊齊轉向。
    玄衣人手中的監察令出現裂痕，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陣眼："你竟用師徒契...怎麽可能！"
    阿芷懷中的道心突然發光，映出監察殿後山那株桃樹——樹皮上歪歪扭扭刻著三百個"寰"字，每個都染著李仙宇的金血。
    青寰背後的巫祖真身開始崩塌，濁氣鎖鏈寸寸斷裂。
    少年跌入李仙宇懷中時，指尖還攥著半截發黑的桃木簪："師父...炊餅好苦..."
    他袖中滑落半塊黴變的餅，正是當年石階上李仙宇給的那塊。
    "睡吧。"李仙宇徒手捏碎監察令，飛濺的碎片刺入玄衣人眉心。
    阿芷突然將道心塞進青寰胸口，自己化作星砂融入鬆煙墨："李大哥，阿芷的"芷"字還沒學會..."
    最後的尾音消散在墨香裏，虛空浮現個歪歪扭扭的草字頭。
    銀龍王接住墜落的青寰時，發現少年眼角結著霜——是道心在融化。
    慕容清漪的朱雀火掠過天際，燒出一行柳神筆跡：
    師徒契成日，
    便是破局時。
    混沌深處傳來鎖鏈崩斷聲，柳神冰棺的碎片中，緩緩走出個懷抱桃木劍的女子。
    她腕間紅繩係著的銀鈴叮咚作響，正是青寰拜師那日，掛在監察殿簷角的風鈴。
    青寰在第三十一次日出時醒來，指腹撫過心口新生的桃木紋。
    監察殿廢墟上的晨露浸濕衣擺，他聞到了熟悉的炊餅香——混著鬆煙墨與血腥氣，那是師父特有的味道。
    "醒了？"李仙宇背對他坐在斷碑前，白發間纏著褪色的紅繩。
    青寰視線下移，看見師父腳邊堆著三百個空酒壇，壇底殘留的正是拜師酒的特殊醇香。
    少年張口欲言，喉間突然鑽出桃枝。
    嫩芽在晨曦中舒展成葉，葉脈紋路竟與柳神的桃木劍一模一樣。
    銀龍王踢開酒壇踉蹌走來，龍角斷茬處沾著星砂："小混蛋，你心口長的是往生樹的靈根。"
    慕容清漪的朱雀火掠過桃葉，火焰中浮現的畫麵令青寰窒息——阿芷消散前的最後一刻，將道心按入他胸膛時，指尖分明纏著李仙宇的白發！
    "炊餅..."青寰突然咳嗽，吐出的不是血而是桃瓣。
    李仙宇終於轉身，手中握著的不是酒壺，而是半塊發黴的炊餅："當年你說苦，是因我在餅中混了剜心時的血。"
    廢墟突然震顫，柳神的桃木劍破土而出。
    劍柄銀鈴叮咚作響，青寰看清鈴上小篆的瞬間，桃枝突然暴長——"李寰"二字赫然在目，正是他拜師那日師父賜的名諱！
    "你本姓李。"銀龍王突然捏碎酒壇，鋒利的陶片抵住李寰咽喉，"三百年前被選為巫祖容器時，這書呆子硬是從輪回井搶回你半縷魂魄——"她扯開少年衣襟，心口桃木紋下隱約浮出鎮魂釘的輪廓。
    李仙宇的白發突然纏住陶片，發梢開出的七色花墜入酒壇殘骸。
    酒液蒸騰成霧，霧中浮現當年真相：巫族大祭司將嬰孩拋入祭壇時，是李仙宇以脊骨為代價，搶回尚在繈褓的李寰！
    "師父的背..."
    李寰突然哽咽。
    他終於明白為何李仙宇總是微微佝僂——那截被抽走的脊骨，此刻正化作桃木靈根在自己體內生長！
    柳神的桃木劍突然鳴嘯，劍尖指向監察殿地底。
    朱雀真火焚盡廢墟殘瓦，露出下方血色陣法——陣眼處冰封著三百具屍骸，每具心口都插著李仙宇不同時期的佩劍！
    "這是..."慕容清漪的涅盤火突然熄滅。
    她認出最前方那具屍骸佩戴的，正是自己前世作為監察使時的玉玨！
    李仙宇掌心金血滴入陣法，冰層應聲而碎："三百次輪回，三百具軀殼。"
    他扯開衣襟，心口處跳動的不是心髒，而是半截桃木根須，"唯有這次，種出了想要的果。"
    李寰的桃枝突然刺入陣法，靈根與三百屍骸產生共鳴。
    當最後具屍骸化作桃樹時，柳神的銀鈴突然炸裂——飛出的不是銅片，而是李仙宇當年被剝離的七情六欲！
    "接住！"銀龍王化為龍形卷住情魄，逆鱗卻在此刻盡數剝落。
    李寰飛身去接，指尖觸及光團的刹那，看到了最殘酷的真相：當年師父剜心救他時，笑著流淚說"這次終於像個人了"
    ……
    桃木劍刺穿陣法的瞬間，地底湧出血色忘川。
    李仙宇的白發寸寸成灰，他望著在河麵掙紮的李寰，突然縱身躍入濁浪："這次，換師父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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