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巨樹第九萬次落葉時，李仙宇在歸墟海眼拾到半片帶齒痕的銅錢。
    錢紋浸著暗金色血漬，在月光下顯出個倒懸的"劫"字。
    他並指輕撫錢麵，混沌海中忽然浮起三千盞青燈，燈焰裏映出巨樹某條根係纏繞的青銅棺槨——棺上饕餮紋竟與銅錢齒痕完全契合。
    "師尊！"已成星宿之主的哪吒踏火輪而來，腕間混天綾纏著卷帛，"紫微垣昨夜隕落七顆輔星，星軌痕跡...
    像是被什麽東西啃食過。"
    李仙宇抬眼望向天穹。銀河某處確實缺了道口子，邊緣殘留著細密的齒印。
    他袖中桃木劍突然自鳴，劍穗上那枚銅錢掙脫紅繩，徑直墜入歸墟漩渦。
    海水沸騰的刹那，眾人聽見了遠古的磨牙聲。
    三日後的子夜，鎮元子急匆匆叩響紫霄宮門。
    他手中地書殘頁浸透血汙，畫著幅駭人星圖：本該貫通天地的星辰巨樹，根係處竟生著團肉瘤，瘤體表麵凸起三百六十張人臉，細看皆是曆代取經人模樣。
    "樹根在吃星星。"鎮元子的道冠歪斜，"那些被超度的劫數，正在反噬..."
    話音未落，整座宮闕突然傾斜。
    李仙宇推開窗欞，見極北之地的夜空破開巨洞，有株倒生的星辰樹從黑洞中探出枝椏。
    枝頭掛著的不是星辰，而是無數銅錢大小的蟲卵，每枚卵殼都刻著"李"字篆文。
    "該來的終究躲不過。"李仙宇並指斬落半截衣袖，布片化作星舟，"去查查當年紅雲讓座時，紫霄宮蒲團底下壓著何物。"
    星舟穿過歸墟風暴時，哪吒發現船底附著層透明粘液。
    粘液中遊動著細如發絲的蟲豸，正是當年靈山蟲巢裏見過的混沌幼蟲。
    李仙宇以三昧真火灼燒，火中卻傳出鴻鈞的聲音："你以為斬的是我的惡屍？"
    倒生的星辰樹忽然抖動，枝頭蟲卵紛紛破裂。
    鑽出的不是妖蟲，而是三百六十個李仙宇的虛影：有繈褓中啼哭的嬰孩，有茶館說書的青年，甚至還有正在給孩子們講課的夫子。
    每個虛影心口都嵌著銅錢，錢孔裏滲出黑色道韻。
    "這是......"哪吒的風火輪險些失控。
    "我的劫數。"
    李仙宇突然祭出桃木劍，劍身浮現歸墟陣圖，"當年鴻鈞借紅雲讓座之機，將混沌蟲卵封入我的道基。
    星辰巨樹每生長一寸，蟲卵便孵化一分。"
    星舟在此刻撞上透明屏障。
    屏障外赫然是倒懸的紫霄宮，宮門前跪著個熟悉的身影——竟是青年時期的李仙宇，正在將銅錢塞進蒲團縫隙。
    "原來如此。"
    現世的李仙宇瞳孔驟縮，"當年讓座的紅雲......就是我自己。"
    倒生的星辰樹突然伸出根須，將星舟拖入時空亂流。
    哪吒最後看見的畫麵，是三個不同時期的李仙宇在混沌中對峙：青年封蟲、中年斬屍、暮年垂釣。而他們手中的銅錢，正拚成完整的太極圖。
    ……
    李仙宇踏入靈山時，大雄寶殿的誦經聲裹著蟬鳴。
    本該端坐蓮台的如來金身布滿細孔，孔洞中探出金蟬觸須，檀香裏混著腐朽的甜腥。
    十八羅漢的眼珠變成複眼，映出李仙宇身後拖著的三千條因果線——每條線都係著枚銅錢。
    "李施主別來無恙。"觀音從倒垂的菩提樹後轉出，玉淨瓶裏的柳枝生滿肉瘤，"是來赴盂蘭盆會的麽？"
    李仙宇袖中銅錢輕顫，照出觀音腳下無影。
    他不動聲色地撚動桃木劍穗："特來向菩薩討教，當年鷹愁澗的白龍馬，如今盤在誰的命盤上？"
    琉璃盞突然從虛空墜落，碎片中映出天蓬被九齒釘耙貫穿的畫麵。
    觀音的玉淨瓶裂開細紋，瓶底粘著塊帶鬃毛的血痂："施主不妨猜猜，西海龍宮的三太子......"她指尖甘露化作膿水，"如今是誰的坐騎？"
    大殿轟然震動。
    如來的金身剝落，露出裏麵蜷縮的百目金蟬。每隻蟬眼都映著李仙宇前世：漁夫、說書人、私塾先生......最終定格在紅雲讓座的瞬間。
    "原來你們早知。"
    李仙宇的桃木劍刺入地麵，劍穗銅錢組成歸墟陣圖。陣眼處的錢幣突然浮現金箍咒文，竟是當年套在悟空頭上的禁箍所化。
    觀音的紫竹籃突然張開血盆大口，籃中躍出三千揭諦。
    這些本該護法的神將渾身長滿蟬翼，手中戒刀刻著"受戒"二字。
    李仙宇劍指輕劃，銅錢陣圖飛旋如輪，將揭諦絞成金粉。
    金粉落地生根，竟長出棵棵人參果樹。鎮元子的虛影在樹間歎息："道友還不明白？這靈山諸佛，皆是你的劫灰所化......"
    李仙宇猛然嘔出半口黑血，血中遊動著混沌幼蟲。
    他這才驚覺，自己心竅處不知何時多了枚蟲卵，卵殼上的紋路與星辰巨樹如出一轍。
    "西遊量劫從未結束。"觀音的玉淨瓶徹底破碎，瓶中弱水凝成鴻鈞麵孔，"你度化的劫數，正在反噬這方天地。"
    大雷音寺突然翻轉，露出底層的蟲巢。
    李仙宇看見金蟬子被釘在中央，九世取經人的屍骸化作蟲蛹，吸附在他周身要穴。最年輕的屍骸突然睜眼，口中吐出的竟是擎天杖桃花果。
    "該醒醒了。"金蟬子背後的蟬翼刺破虛空，"你以為穿越時空改變因果，實則不過是蟲母產卵的溫床。"
    桃木劍應聲而斷。
    李仙宇胸口的蟲卵破殼，鑽出的幼蟲竟與如來金身中的百目金蟬共鳴。
    他忽然大笑，震碎身上道袍，露出心口旋轉的銅錢陣圖——每枚銅錢都在吞噬幼蟲。
    "好個度劫之法。"李仙宇並指為劍，剜出心口蟲卵，"且看是劫火焚身，還是......"他將蟲卵捏碎，汁液灑向靈山諸佛。
    汁液觸及金身的刹那，八百羅漢齊齊嘔出銅錢。
    錢雨滂沱中，靈山開始崩塌，李仙宇卻窺見廢墟深處亮起盞青燈——燈芯是截焦黑的猴毛，燈油泛著八卦爐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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