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來的很是突兀，劈裏啪啦，又急又快，砸在車身上，就連玻璃窗外的世界都變得朦朧不清。
    為了安全起見，司機將車停靠在盤山公路右邊，開著雙閃。
    “大家安靜等一會兒，雨小了咱們再接著出發，還有一個小時就到目的地了。”
    司機站起來安撫了大家一番。乘客們再多不滿，也隻能壓著，畢竟比起暴雨天行車，稍微等一會兒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人都是惜命的。
    薑一無聊的打開手機，發現萬仞山回複了他一個笑臉。
    對，就是小黃臉第一個微笑的表情。
    事實上，這個表情在年輕人聊天過程裏麵代表著無語，不想理你的意思。而萬仞山真當成了微笑友好。同事們也都沒人去跟他科普這件事。
    薑一又想到了第一次近距離與萬仞山相處的場景。
    他們公司屬於一個不上不下半吊子的文化傳媒設計公司，萬仞山是取代老經理，突然空降的。
    根據茶水間秘密八卦分析，萬仞山收購了這家公司，試圖做大做強。
    這也從對方進入公司一年以來，做的各項改革都能看出，畢竟銷售額確實上漲了。
    死水都能給他盤活，萬仞山確實有能力。
    平日裏上班天天穿著正裝，戴著腕表，領帶，頭發用發膠抓成大背頭，出行開著一輛價值四百多萬的阿斯頓馬丁。就差把“鑽石王老五”幾個字刻在腦門上了。明明年齡隻比薑一大十歲，活的像四五十歲大爺一般，古板，嚴肅，無趣。
    薑一上班遲到在電梯口撞到了萬仞山，倒沒有像小說裏的一樣，什麽一見鍾情。
    薑一隻覺得萬仞山死氣沉沉，不愛說話。萬仞山伸手攬著他的腰扶了一把，看他站穩後立馬鬆開手。
    而後電梯到了，兩人一前一後進入電梯，沉默的看著電梯數字上升。
    電梯內部是光滑的材質，能反射出人影。薑一昨晚上熬夜玩遊戲到兩點，眼皮底下青黑一片。萬仞山隱晦的目光看向電梯牆壁上的倒影。
    “今天天氣不錯。”萬仞山開口說。
    “嗯？嗯”薑一的腦袋反應遲鈍了兩秒，才應付道。
    又是難言的寂靜，薑一低著頭，恨不得轉過身去背對萬仞山。
    他到底為什麽要單獨和老板乘坐一趟電梯？(￣ェ￣；)
    還好，很快電梯門打開了，其他樓層有人進來，狹小的空間裏多了聲音，薑一被人群擠壓到不得不靠近了萬仞山。還沒鬆口氣。又感覺有人在輕輕碰他屁股。
    大約是手背，隨著人群的擁擠和電梯的運行，一下又一下，小貓試探般蹭著他的屁股。
    他今天穿的是灰色運動褲，柔軟貼身，被蹭到時屁股一用力，不由自主繃緊了肌肉。
    到底是誰？
    薑一眼神一凜，看了眼挨著挨著自己兩側和身後的三個人。
    右邊是部門的陳姐，四十多歲中年婦女，不太像。
    左邊是其他樓層一個年輕男人，但是兩隻手都拿著手機飛快打字哄生氣的女朋友。
    而後麵……後麵是萬仞山。
    薑一臉上帶著羞恥和尷尬，不動聲色的朝左邊擠了擠。
    年輕男人立馬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擠什麽？沒看見都是人嗎？”
    “對不起”薑一隻能又退回了原處。索性萬仞山的手，沒有再碰他了。
    一直到來到他們公司樓層，出了電梯，萬仞山看著他似乎欲言又止，薑一兩隻腳邁得飛快跑向辦公室打卡。
    還是遲到了兩分鍾，這個月全勤200塊又沒了。
    還被人揩油，真是倒黴的一天啊！
    被留在原地的萬仞山看著跑起來發尾都甩出影子的薑一，難得有點想笑。
    他本來想告訴這個還不太熟悉的下屬，剛才在電梯裏，似乎有人想偷他錢包，被自己隔開了，但是沒想到對方這麽活潑，跑起來跟個小狗似的。
    有意思的一個小孩兒。
    “時間不多了……”
    身邊口罩女生突然出聲，打斷了薑一的思緒，他側過頭看向她，隻見她盯著手表，瞳孔放大，一種瀕死認命的死氣感。
    大雨越下越大，公路上的積水匯成了一層小溪，路邊的大樹瘋狂搖晃著身軀。時而伴隨著空中的雷鳴。
    “你還好嗎？”薑一有些擔憂的看向女生。
    口罩女生舉起手腕，展示給薑一看。
    隻見金色的表盤上，倒計時已經走到了末尾。
    “10”
    薑一在疑惑，女生到底為什麽這樣在乎一個手表上的倒計時數字。
    “8”
    薑一被女生的情緒感染，有些緊張和茫然。
    “6”
    女生放下手臂低著頭，肩膀聳動著，不知是哭還是笑。
    “4”
    薑一靠回了自己的座位，不由得將安全帶扣上。
    因為停車，很多乘客都解開了安全帶，甚至在車廂內走動聊天，吃零食，喝水等。
    “2”
    女生的動作越來越大，身體搖晃起來，旁邊已經有乘客發現不對，驚疑不定地看向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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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薑一心跳加速，他似乎知道倒計時馬上歸零了。他有預感，有什麽事情即將發生，整個人頭皮發麻，呼吸急促，冷汗很快流了下來。
    “0”
    表盤上的倒計時歸零，與此同時，天空炸出一條銀白色閃電，雷聲轟隆隆響起，雨水裹挾著早已衝刷的鬆軟的山體，傾瀉而下。
    灌木，雜草，石頭，泥土，夾雜著成為流動的催命符，頃刻間撲向了整輛大巴車，大巴車被撞擊向著盤山公路外側的護欄撞去，所有乘客高聲尖叫，有些人直接被撞出了玻璃窗外消失了。
    大巴車在空中翻滾，薑一感到一陣眩暈，死死抓住了前方的座椅，身體彈出，又被安全帶拉了回來，旁邊的碎玻璃紮破了他的手臂和臉頰。
    一切成了薑一眼裏的慢動作，他看到一根不知道從何處飛來的竹子，從口罩女生後腦勺穿過，直直地從嘴巴插了出來，鮮血染紅了口罩，女生動作停止，目眥盡裂，嘴巴一動不動。
    到死，薑一都沒有看清女生長什麽樣子，唯有被竹子穿插橫在座椅上的恐怖形象，定格在他腦海裏。
    身邊再多求救的呼喚都已經不見了，大巴車停止翻滾，泥石流終於在山崖底下，吞噬了大巴車。
    雷聲停止了，雨聲依然磅礴。
    盤山公路上這一輛失事的大巴車，連司機一起35個人，被掩埋在這場泥石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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