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城北舊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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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冷,白日變短,早上車夫送舒伯華上班時天色還未全亮,霧氣遮蓋著前行的路,兩邊房子店鋪也都看不大清。
薑一步行跟不上黃包車,舒伯華就讓他慢慢走,不著急,反正到了政府那邊,薑一也是去茶館坐一天。
薑一當做鍛煉身體了,有時候遇到路邊的野狗野貓,就把饅頭掰碎了,遠遠丟給他們吃。附近的貓狗從一開始的懷疑,冷漠,到後來隻要看見薑一,尾巴能搖成螺旋槳。一天的好心情,從喂飽了小動物開始。
舒伯華有心讓薑一留在舒家,但薑一沒答應。畢竟自己現在的身份還是書童,如果少爺都起床走了自己還躺著,能像話嗎?舒太太能把他皮都扒了。
舒伯華私下裏每天給薑一十文錢,在茶館喝茶坐一天需要三文錢,隨便吃碗麵什麽的得花五文錢,剩下兩文,薑一想吃什麽買什麽。就跟每天問爸媽領取零花錢的孩子似的,小日子過得美滋滋。
不好意思?拒絕?沒有的事,舒伯華給,薑一就拿著,能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傻子才會拒絕呢。這時候還玩什麽克扣自己一心為主,立正直不阿,無私奉獻那一套人設,薑一真做不來。
照顧舒伯華的大半年,個子還長高了幾厘米,胳膊腿好歹有點肉了,而不是跟麻杆一樣。
這日似乎要下雨,舒伯華讓黃包車夫早早回去了。
等他下班那刻,果然雨水落了下來。秋雨陰冷潮濕,舒伯華站在政府門口等薑一從茶館過來接他。
薑一今天聽了一肚子的魑魅魍魎的故事,眼看著大少爺在等自己了,急急忙忙自己撐著傘,懷中抱著另外一把傘就朝政府門口走。
等他來到時,看到舒伯華身邊站著一個穿著西裝的——姑娘。
沒錯,就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頭上還戴著禮帽,比舒伯華矮了幾厘米,站在他旁邊言笑晏晏的看著他。
“舒先生,聽聞近日威尼斯餐廳來了一位法國的主廚,不知你何時方便,我想邀請你共進晚餐,以答謝上次……”姑娘的後半句話看到跑到兩人麵前的薑一時戛然而止。但她的未盡之意,兩人都懂是什麽意思。
舒伯華隻是禮貌的點頭,從薑一手上接過傘撐開。
“紀小姐,舒某得回家了,今日家中有事,需提早回去。咱們下次再聊。”
舒伯華說完,一手舉傘,一腳踏進了秋雨裏。
薑一好奇的看了眼這位紀姑娘,點點頭跟著走了。
在他們身後,其他下班的政府人員,有那熟悉的,都對紀姑娘點頭打招呼。紀姑娘興致缺缺,不多時,一輛汽車停在門口,有士兵撐傘開門,紀姑娘上了車走遠了。
薑一跟在舒伯華半步的距離,雖然心裏對那位紀姑娘很好奇,但也克製著多嘴的欲望。
從“紀”這個姓,又出現在政府裏麵,也不難猜測到姑娘的身份。
難道舒太太的奢望要成真了?
薑一倒是沒有多大感受,主子是糧鋪的少爺跟主子是將軍女婿,都沒所謂。
“前幾日跟同事閑聊,城北的驢莊一位難求,食客如雲。好不容易今天排到號了,我帶你去嚐一嚐。”
舒伯華在雨裏沉默著走了五六分鍾,才似調整好心情一樣,眼神轉過去看了一眼薑一。
薑一接話“有說法‘天上龍肉,地下驢肉。’,沒想到小子今天也有幸能嚐嚐驢肉是什麽味道了。”
秋雨並不算濃厚,隻是如同牛毛一般飄飄灑灑。從政府門前的那條路,主仆兩人步行二十分鍾左右,穿過幾條胡同巷子,終於來到了一家名為“客雲來”驢莊前麵。
店麵不算大,但是一腳進去,觸目所及每一桌都坐滿了人,桌上堆放著菜肴酒壺,人們吃吃喝喝,劃拳議論,人聲鼎沸。
店小二迎了上來,舒伯華說了預訂的包間號,店小二便臉上帶笑一路引到了二樓一個小房間。
點了招牌的秘製鹵五香驢肉,驢肉火燒,幹鍋驢肉,百合驢肉湯。
不多時,一樣樣菜肴端了上來。五香驢肉切成了片,店家配了最簡單的蒜泥醬油碟子,夾住一片蘸了後,蒜香與驢肉q質醬香完美融合。
驢肉火燒外皮酥脆,肉餡鮮美。青椒剁碎在驢肉裏麵,一點點辛辣完美解膩。
還有幹鍋驢肉,焦糖色驢排骨裹滿醬汁,因著砂鍋下麵還有個小爐子放著碳,排骨一直咕嘟嘟飄著熱氣。
驢肉湯上麵飄著香菜和紅棗枸杞,一碗下肚,走路步行的寒氣瞬間被從四肢百骸驅散。
薑一坐在舒伯華旁邊,吃起來就一聲不吭,專心幹飯。
舒伯華還叫了一壺店家自己釀的黃酒,以黑糯米為原料,釀酒時加入了黃芪,黃精,阿膠,紅棗等滋補藥材,味甘回甜,酒液暗紅色。
“還吃得慣嗎?”舒伯華自斟自飲,一壺黃酒很快隻剩下了一半。
“好吃!”薑一比了大拇指,看著白色瓷酒杯裏麵的酒,忍不住拿了一隻酒盅推到舒伯華麵前,腆著臉帶點不自覺的撒嬌語氣“少爺,我也想嚐嚐。”
在酒精作用下,舒伯華臉上飄了一層紅暈,看起來越發像是會被過路的狐妖勾住的樣子,往日書生氣都散了點。
舒伯華兩隻細長的手指,舉起自己的酒杯遞到薑一唇邊,另一隻手撐著下巴,眼神斜著看過去。
薑一看了看已經醉了樣子的大少爺,又看看唇邊的紅色液體,救命,要喝大少爺的口水嗎?他他他,不太想啊!
“怎麽?不是你鬧著要喝?”舒伯華聲音慢慢的,尾音勾起,又似不滿一般。
薑一眼一閉,心想著,反正都是男人,口水就口水吧。正準備低頭去含住酒杯時,舒伯華突然收回了手,隻瞬間,薑一的唇落在舒伯華微涼的手指上,一蹭而過。手指彎曲,酒杯中的酒進入了自己主人的嘴裏。
“小孩子,不能喝酒。”
舒伯華作弄成功,手指一翻,酒杯向下,露出空空的酒杯。
舒伯華隻在看書或者處理文件時戴一下眼鏡,所以現在他的鼻梁上是沒有鏡片的,睫毛濃厚,忽閃間,作弄成功的一點興味彌漫其間。
薑一舔了舔唇,覺得自己大約也是被空氣裏的酒氣熏醉了三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