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方豔青殷切近乎於討好的眼神，周芷若依舊安靜的站在原地。
    清秀的臉上並無起伏。
    宋遠橋、空聞、這些各自門派的領袖皆十分錯愕。
    不知她為何忽然要將掌門之位讓出去。
    唯有對牢方忠心耿耿的靜玄見周芷若沒什麽反應，咬咬牙，開口道：“周師妹，還不跪下接指環？”
    她是大師姐，如果按照大多數門派的規則，她才應該是峨眉下一任掌門。
    說心裏一點都不難受那是假的，但靜玄依舊不會對方的決定有絲毫的質疑。
    看著靜玄，周芷若仿佛看見了某個平行世界中，自己可能變成的模樣。
    靜玄入門最早，歲數甚至比方本人都要大，與之相對的，受她的荼毒也最深。
    若無鈺哥哥，自己恐怕就是下一個靜玄師姐。
    “弟子不能奉命。”
    周芷若淡淡開口，身旁的貝錦儀等人滿臉驚慌，擔憂師父會因為她的頂撞發怒，降下懲罰。
    唯獨靜慧雙手合十，雙目緊閉，一臉平靜。
    她平靜的看向遠處的方豔青：“師父正值壯年，身體康健，日子長著呢，峨眉派以後也還要依仗師父，芷若希望師父長命百歲...”
    自己絕不做靜玄師姐，絕不辜負鈺哥哥讓自己鼓起的勇氣。
    周芷若看的真切，師父此刻讓位，實則是大仇得報後，醞釀已久的私心。
    自己現在有九陰在身，鈺哥哥又展現無敵姿態。
    對方希望自己掌權，好叫峨眉千秋萬代，所謂自己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便是妥協、交換、討好，許諾。
    她不需要交換，也不需要許諾。
    周芷若目不斜視，完全沒有在意方豔青慘白的臉色。
    從鈺哥哥以全盛之姿來到此處的那瞬間開始，某人便已經徹底失去了交換的資格。
    自己想要的，會自己去拿。
    “周姑娘...”
    遠處，張無忌注視著不卑不亢的周芷若，小聲喃喃道：“她跟我記憶中，不一樣了。”
    楊逍死了。
    陳鈺將之定做了導致明教分裂，敗壞明教名聲的典型。
    雖然都厭惡楊逍。
    可楊逍畢竟是當了幾十年的光明左使。
    在場的明教弟子有不少人都心有戚戚，再看陳鈺，眼中多了幾分迷茫。
    直到現在，他們依舊不清楚陳鈺打算如何處置自己。
    “明教的三大令，五小令，除了楊左使方才觸犯的第四條小令，其他幾條，誰來複述一遍。”
    陳鈺緩緩開口。
    “我知道。”韋一笑微微拱手，神情肅穆：“三大令第一令，不可為官，為君。”
    “第二令...不得虐民害民。”殷天正沉聲補充。
    “第三令，不得自相爭鬥。”說不得雙手合十。
    身旁的鐵冠道人張中輕捋拂塵：“五小令第一令，凡我教眾，須守信義，出言如山，不得違諾失信。”
    彭瑩玉高聲道：“第二令，教眾皆為兄弟姐妹，重情重義，生死不渝。”
    “第三令，尊敬長輩，孝順父母，關愛兄弟，照顧朋友。”周顛大聲叫道。
    “第四令，尊重婦女，不得輕薄，應負責。”冷謙淡淡道。
    “第五令...視明教如生命，長上有令，必竭力而行...”
    銳金旗掌旗使莊錚做的收尾：“叛教通敵者殺無赦。”
    韋一笑跟著高聲道：“今日之後，明教上下必奉行三大令，五小令，韋某自請同五散人之冷麵先生冷謙為執法使，凡有違反教規者，一律重責！願聽陳教主號令！”
    “願聽陳教主號令！”
    眾人的附和聲震天響。
    “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惟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陳鈺平靜的背誦著明教的經文：“世人皆苦，望爾等銘記誓言，令行禁止。”
    現場的明教弟子皆屏息凝神，滿臉莊重，雙手十指張開，舉在胸前，作火焰飛騰之狀。
    “魔教已死，今日起，隻有立誌驅逐韃虜的明教。”
    陳鈺轉過身，麵向六大派：“往日恩怨已清，知今日之事者，再有汙名明教，指人為魔，便是陳鈺之生死仇敵！”
    空聞、宋遠橋等人或雙手合十，或抱拳而立。
    此情此景，叫韋一笑不由得雙眼濕潤，想起那日在地宮深處，跟陳鈺之間的對話。
    “隻要令行禁止，嚴肅軍紀，誰人會稱呼明教為魔教？”
    “若是我陳鈺做明教教主，誰又敢稱呼明教為魔教？”
    近三十載的內鬥，分裂的明教今日終於在這位絕頂強人的手中達成了整合。
    陳鈺從懷中掏出那封陽頂天留下的密信：“之前所以拒絕各位，還因陽頂天教主遺命，信上說，尋回聖火令者，為明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他逝世後，由金毛獅王謝遜為代教主。”
    說不得和尚微微皺眉：“陽前教主的遺命是幾十年前留下的，而今大敵環伺，時局多變，正需要陳教主來主持局麵，聖火令遺失百年，若是其他什麽無才無德之人僥幸拾得，便叫他做教主麽？”
    至於讓金毛獅王謝遜當代教主，這點大夥兒也難以信服。
    謝遜確實有勇有謀，卻性格暴躁衝動，真要對方上台，按照謝遜的實力，也很難壓服殷天正等人。
    陳鈺自然知道這密信上的內容難以成行。
    要統合明教這幫人，除了書中的小張施恩，以仁德博愛緩和矛盾，便隻有集權一人，以絕對實力，對所有人形成碾壓。
    書中的小張有個問題，那就是他鎮不住那些明教中的野心家。
    五行旗分壇遍布中原，人數在十幾萬上下，張無忌本人對明教的掌控力度其實相當低，最終放下權利乃是必然。
    而自己這種拉起大旗，以強力凝聚的手法也絕非十全十美。
    楊逍之死，有好處也有壞處，許多矛盾不是不存在了，而是在他的強大威懾下，暫時蟄伏住了。
    終有一天會爆發。
    但陳鈺看的很清楚，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打算將明教照單全收。
    五行旗是他最看重的力量，必須牢牢掌握在手裏，至於其他的...
    “也罷，大敵當前，我且暫代教主之位。”
    隨著陳鈺這句話出口，韋一笑等人的臉上頓時浮現出歡喜之色。
    是日，光明頂上聲勢滔天。
    天鷹教眾人居西首，有天微、紫微、天市三堂，青龍、白虎、玄武、朱雀、神蛇五壇。
    明教五行旗居東首，莊錚吳勁草等正副掌旗使領本旗弟兄站立。
    中間是白眉鷹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韋一笑，五散人連同本部天地風雷四門教眾。
    陳鈺緩步走高台，於大戰將臨之際，就任明教教主，抗虜領袖。
    號角聲悠揚，鼓樂齊鳴。
    原本是來剿滅明教的六大派忽然成了觀禮者。
    眾人百感交集，心中不免揣測，陳鈺統禦明教，對中原各大派來說，到底是吉是凶。
    但唯獨有一件事可以確信，民間抗虜，從今日起迎來了一個全新的局麵。
    “將成昆帶上來。”
    陳鈺在小昭的服侍下，換上了一身潔白色的緞袍，俊逸絕倫的麵容不論男女，在場眾人無不側目。
    他一聲令下，少林派的空性大師同另一位慧字輩的僧人便將成昆推出。
    眼見著自己心心念念欲要毀滅的明教不僅沒有毀，反而還有昌盛的跡象，成昆目眥欲裂。
    他大聲咒罵著六大派沒有骨氣，不敢跟陳鈺死拚到底。
    卻沒有人回應。
    於是成昆又開始哀求，痛哭流涕的表示，自己真的隻想報仇而已，自己的雙手被空性捏斷了，已經是個廢人，請空性將自己鬆開。
    空性雖然恨極了成昆，可他身處佛門，確實難以心硬如鐵。
    稍稍鬆了些成昆的手，叫他不至於那般痛苦。
    完全沒料到的是，他鬆開的刹那，成昆忽然雙目凶狠，右腳點地，整個人飛躍出去。
    原來他早已醒轉，方才一直是在裝暈，積蓄內力。
    “攔住他！”
    韋一笑大聲叫道。
    成昆跑不了，哪怕是陳鈺不出手，他也應對不了在場這麽多的高手。
    但成昆也不想跑。
    同眾人拉開一個相對比較安全的距離後，他仰天大笑，惡狠狠的盯著主位上的陳鈺：“陳鈺！你好，你很好，老衲幾十載謀劃，一朝毀於你手，可是你也別得意，你不是勝利者，你，你們，都不是！！”
    成昆環顧四周，視線掃過空聞、宋遠橋、方豔青等人，癲狂大笑：“就憑你們這群烏合之眾，也妄想阻攔蒙元天兵嗎？個人勇武，在那幾十，上百萬的軍陣中又能算得了什麽，你們都會死的...你們馬上就會死了。”
    他深吸一口氣，這一口氣，幾乎動用了他過去幾十年的積澱。
    忽得一聲吼，聲音震天動地，從光明頂上傳揚開來，霎時間，周圍幾個山峰全都聽見了。
    “不好，是金剛禪獅子吼！他在向韃子通風報信！”
    俞蓮舟麵色一沉，長劍出鞘隻在瞬間。
    明教這邊，韋一笑、殷天正等人也欲出手，卻被陳鈺抬手攔下。
    眾人見他神色如常，沉著冷靜，焦急的心也隨之安定下來。
    “陳鈺，哈哈哈，陳鈺，你自信天下無敵了麽~”
    成昆淒慘的笑聲在山峰周圍回蕩：“紹敏郡主！你的大將軍炮，能派上用場了罷！”
    光明頂斜對麵的山峰上，方東白等人齊齊看向趙敏。
    “郡主，開炮麽？”
    趙敏明豔絕倫的臉上陰晴不定，不遠處，鶴筆翁與鹿杖客眼皮微抬。
    她踱著步子，有下屬急道：“郡主，再不開炮，恐怕再無良機！”
    “......不，不能開炮。”
    趙敏抬起頭，緩緩說道。
    現場忽然陷入了詭異的靜謐，阿大、阿二、阿三、阿四等汝陽王府的高手皆不說話。
    那頭的鹿杖客卻陰陽道：“郡主可是舍不得山頂的什麽人？”
    趙敏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邁步走到高處的石頭旁，淡淡道：“我不遠萬裏，此來西域是來建功立業，為父兄爭光，為大元效力的，既如此，哪怕此刻這山頂之上有我的骨肉至親，我也不會猶豫分毫。”
    “成昆輸了，挑動六大派與明教自相殘殺的計劃，恐怕也付之東流，臭小...那陳鈺武功極高，這一輪炮火下去，未必就能全然滅了這山上的人，你等想清楚，若是無法將他們一網打盡，這些人勢必全心全意的聯合起來，與我等為敵。”
    趙敏環顧四周，抿了抿嘴唇，歎氣道：“我遍覽史書，凡外族入主中原，必是因為他們內鬥...這些人看似與世無爭，可麵對亡國滅種的生死危機時，總能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
    同那些隻知殺戮掠奪的蒙元貴族不同，趙敏很小的時候便意識到了分化、懷柔的重要性。
    征服隻是統治的第一步，戰馬和長刀可以奪來奴隸，卻奪不來人心。
    “砰”的一聲。
    趙敏猛的轉過身，絕美的臉上驟然陰沉！
    厲聲問道：“誰讓開炮的！”
    人群右下方，緩步走上前一個身穿蒙元貴族服飾，高大長發的官吏行了一禮：“奉小王爺命，下官來之前他曾經交代過，若是郡主在對某些敵人下死手前有猶豫，可由下官代為決斷。”
    說罷也沒管氣的胸口劇烈起伏的趙敏，轉頭對那些炮兵道：“奉大元汝陽王令，炮彈齊發，剿滅賊寇！”
    “得令！”
    一時間，三十多門早已裝填完畢的大將軍炮同時點火。
    “砰砰砰砰砰~”
    炮彈齊發，向著光明頂激射而去。
    與此同時，光明頂上，施展金剛禪獅子吼，用了全身最後一絲氣力的成昆重重倒地。
    聽著對麵山峰不間斷的炮聲，笑容癲狂。
    “陳鈺，現在，現在是誰贏了！”
    “教主！”
    眾人驚呼出聲。
    而麵對飛馳而來的，密集炮彈。
    陳鈺邁步向前，他走過的地方，人群自動分開。
    一條通往最前方的道路已然開啟。
    下一秒，隻見陳鈺雙臂打開，白衣獵獵，洶湧內力呼嘯而上。
    一股仿佛無窮無盡的氣力，將那些炮彈阻攔在半空中，懸停不落。
    “是，乾坤大挪移！！！！”
    明教弟子眼淚奪眶而出，高聲呼喊：“陳教主，陳教主！！！！”
    另一邊，本以為必死的六大派眾人也是歡喜雀躍。
    “陳大俠”的呼喊聲，震天動地。
    “成昆。”
    陳鈺眼神淡漠，右手穩穩的控製著半空中的那些炮彈，左手一抬，張中立刻識趣的從身旁遞過刀來。
    對麵的成昆臉色慘白，幾近麵無人色，顫聲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是我贏了，而且...我們，會贏到最後。”
    陳鈺揮刀斬落，地上的成昆發出淒厲絕望的呼喊，鮮血迸濺，已然是屍首分離。
    “筆來！”
    俞蓮舟一聲斷喝，左手提著成昆的頭顱，從一武當弟子手中接過毛筆，沾染鮮血，在成昆的臉上寫下一筆。
    見狀，明教這邊，冷麵先生冷謙接過俞蓮舟手中的毛筆，又寫下一筆。
    六大派、明教，那些頭領們完完整整的留下了“驅逐韃虜”四字。
    最後還是由韋一笑恭敬的將筆遞給陳鈺。
    陳鈺也不推脫，右手瞬間發力，空中的炮彈以極為刁鑽的角度，齊刷刷反彈回去。
    接過染血的毛筆，在成昆另外半張臉上，先落筆寫下四字，後又寫了一小行字。
    “好，好！！！”
    眾人瞧見他寫的字，紛紛鼓掌呐喊。
    又見陳鈺憑空一吸，成昆的人頭瞬間飄揚起來，又聽風雷咆哮，一道數十丈長的金色氣龍呼嘯而出。
    裹挾著成昆的人頭，朝對麵的山峰而去。
    炮彈如雨，爆炸聲，慘叫聲，接連不斷。
    趙敏在手下的護衛下，雖然狼狽，但並未受傷。
    下一秒，氣龍接踵而至。
    咆哮著，在山頭轟然爆裂！！！
    待到煙塵散盡，一顆人頭緩緩落在眾人麵前。
    趙敏瞧見了上麵，由中原各大派頭目齊心協力留下的字跡，滿口銀牙險些咬碎。
    “驅逐韃虜，恢複中華...”
    下方還有一小行字：
    “韃子郡主，且沐浴淨首，與我會獵西域！”
    趙敏瞬間雙目通紅，赫然拔劍。
    快步上前，寒光一閃，將那下令開炮，此刻卻害怕的躲在石頭後麵，臉色煞白的官吏人頭斬落。
    今晚無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