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玉扣玲瓏藏心事,畫舫官船並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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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麵上廝殺依舊,隻是失了符將紅甲那摧枯拉朽的壓迫感,局勢已然悄然逆轉。
    蘆葦蕩深處,那些隱匿的操控者被無形劍氣所傷,雖不致命,卻也心神劇震,施法被打斷。
    他們驚駭莫名,完全不知這神出鬼沒的攻擊究竟來自何方!
    而那幾具失控反噬的符將紅甲,更是將他們原本還算嚴整的陣腳徹底攪亂。
    黑衣殺手們不得不分出部分人手,狼狽地去壓製或躲避那些發狂的“同伴”。
    一時間自顧不暇,攻向官船的勢頭驟然一緩。
    畫舫之上,裴南葦頓感壓力驟減。
    她那原本因力戰而略顯急促的呼吸稍稍平複。
    手腕翻飛,軟劍如遊龍驚鴻,趁隙又快又狠地連出數劍。
    將兩名試圖攀上畫舫舷邊的殺手直接削翻落水,濺起兩蓬血花。
    隨即,她並未乘勝追擊,反而身形一定,立於船頭。
    一雙銳利鳳目飛快地掃過混亂的水麵戰場,試圖找出方才那詭異變故的根源。
    符將紅甲的突然失控,絕非偶然。
    而官船甲板上,徐鋒依舊將一個受驚過度的病弱質子形象扮演得入木三分。
    他臉色蒼白如紙,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眼神慌亂,似乎被眼前血腥的廝殺嚇破了膽。
    就在方才混亂中,他甚至“不慎”腳下一個踉蹌,哎喲一聲,頗為狼狽地摔倒在濕滑的甲板上。
    “哎呦喂,三公子!您沒事吧?快起來,快起來!這刀劍無眼的……”
    那領頭的宦官見狀,連忙湊上前來,假惺惺地伸手欲扶。
    語氣裏滿是浮於表麵的關切,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和幸災樂禍。
    徐鋒借著他的力道,顫顫巍巍地站起身,連聲道謝,目光卻始終躲閃,不敢直視那慘烈的戰況。
    然而,無人能夠看透,在他那低垂的眼簾之下,眸光深處是一片冰冷的算計與沉靜。
    更無人注意到,他那隻藏於寬大裘袖中的右手,指尖正以一種極其細微且富有韻律的幅度輕輕彈動著。
    一絲若有若無、幾近虛無的聯係,在他心神與某個無形的存在之間悄然建立、流轉。
    正是那柄剛剛在“聽雨酒家”認主,尚未來得及細細體悟溫養的飛劍——“青梅”!
    心念流轉,殺意暗藏。
    借著那幾具失控紅甲造成的混亂掩護,一道幾乎微不可察的青芒,再度自徐鋒指尖悄然逸出。
    它細若遊絲,顏色與周圍昏暗光線下搖曳的枯黃蘆葦幾乎融為一體。
    在激烈的廝殺聲、水浪聲以及紅甲發狂的嘶吼聲掩蓋下,如同一道不存在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掠過水麵,靈巧地避開所有人的視線。
    這一次,它的目標不再是那些隱藏的操控者,而是直指剩餘幾具尚在圍攻官船的符將紅甲本身!
    並非是硬撼那堅不可摧的赤紅甲胄。
    而是精準地刺向其身上極其隱蔽、由【萬物洞悉】早已解析得一清二楚的能量流轉節點!
    以及那些看似堅固、實則最為脆弱的關節連接之處!
    “嗤!嗤!嗤!”
    又是幾聲極其輕微、幾乎被風聲水聲徹底淹沒的切割聲響起。
    青芒如電,其疾如風,精準無比地掠過兩具符將紅甲的頸部與肩胛連接處。
    刹那間!
    那兩具原本還在揮舞著沉重鎖鏈、試圖將官船徹底拖拽停下的符將紅甲,動作陡然僵硬!
    它們眼中那原本呆滯卻凶戾的紅光,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閃爍了幾下,便迅速黯淡下去,最終徹底熄滅。
    沉重的身軀失去了所有支撐,轟然栽倒!
    砸在快船甲板上,發出沉悶的巨響,徹底淪為一堆無用的廢鐵!
    飛劍青梅,初試鋒芒,竟是以如此詭異而精準的方式,連續廢掉了數具刀劍難傷的符將紅甲!
    這一幕,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且極為隱蔽。
    但,畫舫上的裴南葦,卻捕捉到了!
    就在第二具符將紅甲倒下的瞬間,她眼角餘光似乎瞥見了一道快到極致、幾乎不存在的青色光影,在昏暗的空中一閃而逝!
    那光芒極其微弱,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若非她常年習武,五感遠超常人,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
    是錯覺嗎?
    不!
    裴南葦心中一凜,習武多年、生死搏殺間磨礪出的敏銳直覺告訴她,那絕非錯覺!
    那道青芒,雖然轉瞬即逝,卻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鋒銳與精準!
    她不由自主地,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那艘搖搖晃晃的官船。
    視線越過那些仍在奮力抵擋的北涼護衛,越過那咋咋呼呼的內廷宦官。
    最終,精準地落在了那個剛剛從甲板上“艱難”爬起、此刻正由青鳥攙扶著、臉色依舊蒼白、一副驚魂未定模樣的徐鋒身上。
    她的眼神中,瞬間充滿了驚疑不定。
    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愫。
    符將紅甲的詭異失控,那道一閃而逝的神秘青芒,以及眼前這個始終表現得人畜無害、病弱不堪的北涼庶子……
    這一切,難道隻是巧合?
    這個傳聞中腎虧體弱、即將入京為質、被北涼王府半放棄的徐家三公子,真的……還是那般能裝麽?
    裴南葦的心湖,第一次因為這個看似無害的年輕公子,而掀起了驚濤駭浪。
    失去了符將紅甲這一最大依仗,又被那神秘的暗中攻擊手段懾住了心神,剩下的黑衣殺手們徹底失去了戰意。
    他們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懼與退意。
    “撤!”
    不知是誰低喝了一聲。
    殘存的殺手們不再戀戰,留下水麵上漂浮的數具同伴屍體,以及幾艘破損的快船。
    毫不猶豫地調轉船頭,如同驚弓之鳥般,迅速劃動快船。
    一頭紮進了兩岸那無邊無際、深邃難測的蘆葦蕩深處。
    轉眼間便消失不見,隻留下水麵上尚未平息的漣漪和淡淡的血腥味。
    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殺,便以這樣一種虎頭蛇尾、甚至有些詭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危機解除。
    水麵上恢複了暫時的平靜,隻有船槳偶爾劃破水麵的聲音,以及傷者壓抑的呻吟聲。
    北涼護衛們迅速清理戰場,救治傷員,人人臉上都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一絲對剛才詭異戰況的困惑。
    那艘華麗的畫舫緩緩靠近官船。
    裴南葦身姿輕盈地一躍,便穩穩落在了官船的甲板上。
    她並未理會旁人,徑直走到徐鋒麵前。
    此刻,徐鋒正由青鳥攙扶著,臉色依舊“蒼白”,氣息也有些“不穩”,仿佛剛才的驚嚇和摔倒耗費了他不少氣力。
    裴南葦看著他這副模樣,美眸中光芒閃爍,神色複雜難明。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語。
    最終,還是從袖中緩緩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質地溫潤、雕工精美的玉扣,觸手生溫,上麵隱約可見屬於離陽皇室的特殊雲龍紋飾。
    正是當初在北涼王府,徐鋒隨手贈予她的那枚。
    她將玉扣遞到徐鋒麵前,柔荑微顫,指尖幾乎要觸碰到徐鋒略顯冰涼的手背。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詢,目光緊緊鎖住徐鋒的眼睛,輕聲問道:
    “徐公子,此物……入手溫良,絕非凡品。”
    “妾身愚鈍,不知此物究竟是……”
    她的目光緊緊盯著徐鋒的眼睛,似乎想從中看出些什麽。
    徐鋒的目光在那枚熟悉的玉扣上停留了片刻,隨即抬起頭,
    迎上裴南葦那雙充滿探詢與疑惑的美麗眼眸。他臉上露出一貫的、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淺笑。
    他伸出略顯“虛弱”的手,輕輕將裴南葦手中的玉扣推了回去,
    語氣輕鬆地笑道:“王妃言重了。不過是偶然得之的一塊小玩意兒罷了,看著有趣,
    便贈與王妃解悶。當不得‘來曆’二字,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畫舫與官船並排而行,緩緩駛出這片剛剛經曆過血與火的蘆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