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世子入京探病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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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中秋夜宴的餘波,在太安城的空氣中緩緩消散。
    那驚鴻一瞥的無名內侍,手中凡鐵所蘊藏的絕世劍意,像一根刺,紮在徐鋒心底。
    太安城這潭渾水,潛藏的蛟龍遠比他預想的更為駭人。
    他這邊借顧劍棠與衛溫之爭攪動的風雲尚未真正顯露獠牙。
    新的變數,已悄然抵臨。
    消息,是經由玉奴看似無意間提及的。
    彼時徐鋒正倚在軟榻上。
    手裏捧著一卷閑書。
    狀似百無聊賴地聽著窗外秋風瑟瑟。
    玉奴為他添上熱茶。
    她柔聲道:“公子,方才宮裏傳了些閑話。”
    “說是……北涼世子殿下,不日將抵京城。”
    “據聞是遊曆至此,特意來探望公子您呢。”
    徐鋒捧書的手幾不可查地一頓。
    他隨即抬起眼簾。
    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幾分驚喜與不敢置信。
    “大哥要來?”
    “當真?”
    玉奴垂首應道:“奴婢也是聽傳話的小黃門說的,想來不會有錯。”
    “世子殿下惦念公子,這份兄弟情誼,真是令人羨慕。”
    徐鋒心中念頭急轉。
    徐鳳年?
    他來太安城作甚?
    遊曆?這借口未免太過隨意。
    是父親徐驍的安排?讓他來京城探探虛實,順道安撫自己這個“質子”?
    還是……他真的不放心自己,親自跑這一趟?
    以徐鳳年那看似不著調,實則重情的心性。
    後者的可能性,或許更大些。
    無論是何種緣由。
    徐鳳年的到來,都意味著他精心維持的病弱形象,將麵臨一次最直接、也最難應付的考驗。
    數日後。
    秋陽和煦。
    北涼王府在太安城的伴讀居外,迎來了一行風塵仆仆的隊伍。
    為首一人,青衫磊落。
    麵容雖帶著幾分旅途倦色。
    眉宇間那股子灑脫不羈之氣卻絲毫不減。
    正是北涼世子徐鳳年。
    通傳之後。
    徐鋒在玉奴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迎了出來。
    甫一見到徐鳳年。
    他眼圈先是一紅。
    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與委屈。
    他顫聲道:“大……大哥!”
    徐鳳年快步上前。
    他一把扶住徐鋒看似搖搖欲墜的身體。
    眉頭緊鎖。
    上下打量著徐鋒。
    語氣帶著幾分心疼和不滿:“怎的搞成這副鬼樣子?京城的水土就這般不養人?”
    徐鋒順勢靠在徐鳳年臂彎。
    臉上擠出笑容。
    卻比哭還難看幾分。
    “大哥,你可算來了……我……”
    話未說完,他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臉色更顯蒼白。
    徐鳳年連忙輕拍他的後背。
    眼中滿是憐惜。
    自己這位三弟,在家時雖也體弱,卻從未如此刻這般,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看來這太安城的日子,當真將他磋磨得不輕。
    他心中對徐驍將弟弟送來做質子的決定,又多了幾分腹誹。
    隻是……不知為何。
    看著徐鋒那雙含著水汽、努力擠出笑意的眼睛。
    徐鳳年心底深處,隱隱掠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
    似乎……這雙眼睛裏藏著的東西,比上次在家中相見時,要深沉了些許。
    但這念頭一閃即逝。
    快得讓他以為隻是錯覺。
    隻當是弟弟久病之下,心性也變得敏感脆弱了。
    “好了好了,先進去再說。”
    徐鳳年半扶半抱著徐鋒,將他帶入府中。
    入了內堂。
    徐鋒屏退左右。
    連玉奴也被他以“兄弟敘話,外人不必在場”為由,客氣地請了出去。
    隻剩下兄弟二人時。
    徐鋒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備。
    他拉著徐鳳年的手,開始大倒苦水。
    “大哥,你不知道,這京城……規矩多得要死,比北涼王府還森嚴。”
    徐鋒聲音帶著哭腔。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每日裏除了去那什麽崇文館伴讀,回來便隻能悶在府裏,連出門都得小心翼翼。”
    “旁人看我,總帶著那種……那種古怪的眼神,好像我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他縮了縮身子。
    顯得更加怯懦。
    “晚上睡覺,總覺得外麵有人影晃動,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嚇醒我。”
    “這地方,冷冰冰的,一點都不像家。”
    “我想念清涼山的雪,想念聽潮湖的魚,想念家裏的丫鬟下人,他們都比這裏的人好……”
    徐鳳年聽著弟弟的抱怨。
    眉頭越鎖越緊。
    他知道京城複雜。
    也知道質子不易。
    但親耳聽徐鋒說得這般淒慘,心頭還是湧起一股怒氣和憐惜。
    他輕輕拍了拍徐鋒的手背,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
    “大哥知道你受委屈了。”
    “這破地方,誰愛待誰待,咱們北涼兒郎,就不該被困在這種籠子裏。”
    徐鋒抽了抽鼻子。
    眼中淚光閃爍。
    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他說的這些,有部分是真情實感。
    他對自由的向往,對京城虛偽氛圍的厭惡,確實存在。
    但更多的,是刻意放大和表演出來的“弱小”、“恐懼”。
    以此加深徐鳳年對他的“病弱質子”形象的認知。
    他要讓這位看似不羈的兄長,對他徹底放下戒心。
    “大哥,你就不知道,我每日裏都過得擔驚受怕的。”
    徐鋒繼續“訴苦”。
    “那天在演武場,那個李墨,他竟然真的下死手!”
    “要不是我運氣好,歪打正著避開了,大哥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他說到此處,身體微微顫抖。
    似乎又回想起那天的驚魂一刻。
    徐鳳年想起演武場的事情。
    臉色也沉了下來。
    “那李墨,下手確實狠辣。”
    “不過你沒事就好。”
    他頓了頓,想起什麽,又問道:“對了,那天看你那招……像是摔倒,又像是卸力,是什麽路數?”
    “我瞧著有些古怪。”
    徐鋒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演技)。
    他連忙擺手道:“哪有什麽路數!”
    “我就是被他嚇傻了,腿一軟,摔倒的時候胡亂擋了一下,誰知就那麽巧,沒讓他刺中。”
    “那都是運氣!運氣好而已!”
    他極力否認。
    仿佛生怕被追問細節。
    徐鳳年見狀,倒真信了幾分。
    他知道自己這三弟沒什麽武道天資。
    體弱多病。
    能活下來大概真是運氣使然。
    他歎了口氣,不再糾結於此。
    “對了,大哥。”
    徐鋒話鋒一轉。
    狀似無意地問道:“北涼家裏都好吧?”
    “爹的身體怎麽樣?大姐二姐呢?”
    “我在這京城,消息閉塞得很,總擔心家裏。”
    徐鳳年果然放鬆了警惕。
    他開始講述北涼近況。
    “家裏都好著呢。”
    “爹的身體……老樣子吧,還能吃能睡,就是脾氣越來越大。”
    他笑了笑,又道:“大姐在清涼山清修,二姐倒是忙得很,整日埋在書堆裏,幫爹處理軍務。”
    “你不在,她可累壞了。”
    徐鋒“關切”地問:“二姐身子骨本就弱,可別累垮了。”
    “還有軍中,最近可有什麽大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