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遊方道士現京城,未卜先知贈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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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讀居內。
徐鋒依舊是那副病懨懨的模樣。
手中握著一卷泛黃的古籍,目光卻並未真正落在書頁之上。
他已收到確切消息。
今日,便是大姐徐脂虎啟程前往江南盧家的日子。
驛站外,晨霧尚未完全散去。
帶著幾分深秋的涼意,浸潤著空氣。
北涼王府的旗幟算不上招展,卻也足夠醒目。
數十名精銳扈從,甲胄鮮明,神情肅殺。
他們將一輛並不算奢華,但用料考究的馬車護在中央。
徐驍並未親至。
這在意料之中。
如此大張旗鼓的兒女情長,不似那位北涼王的行事風格。
徐鳳年立於車旁,難得地收斂了平日裏的玩世不恭。
他與車簾內的徐脂虎低聲說著什麽,眉宇間帶著幾分不舍與擔憂。
徐鋒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
隔著人群,靜靜地望著那輛馬車。
大姐徐脂虎。
那個在冰冷的北涼王府中,少數能給予他幾分真心暖意的人。
她不像二姐徐渭熊那般智計過人、鋒芒畢露。
也不像未來的青鳥那般,可能身負血海深仇、堅韌隱忍。
她隻是一個溫柔嫻淑,一心向佛,渴望平靜的女子。
可偏偏,生在徐家。
平靜二字,何其奢侈。
一想到她即將遠赴千裏之外的江南,踏入那個看似錦繡,實則暗流洶湧的盧家。
徐鋒的心,便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微微抽搐。
父親的棋局,他無法阻止。
也不願去螳臂當車般阻止。
但他可以,也必須,為大姐加上幾重護符。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早已盤桓數日。
此刻,終於到了付諸行動的時刻。
前一夜,伴讀居的燈火比往常熄得更早一些。
徐鋒的臥房內,並無旁人。
他從袖中取出一隻小巧的玉盒。
盒內盛放著一些色澤奇異的膏狀物,以及數張薄如蟬翼、幾近透明的“皮”。
這便是他以【萬物洞悉】解析某些江湖奇術後,結合自身對人體骨骼經絡的理解,推演改良而成的“易容·剝皮”之術。
此術並非簡單的塗抹描畫。
而是通過特製的藥膏改變肌理色澤,再將那經過特殊處理的“人皮麵具”覆上。
更關鍵的,在於徐鋒以自身精妙的內力,微調麵部乃至身形局部的骨骼肌肉。
使之與所易容的人物神形兼備,幾乎看不出破綻。
他屏息凝神,指尖沾染藥膏,在臉上細細塗抹。
骨骼發出細微的錯響,那是他在以內力改變顴骨與下頜的輪廓,甚至眼眶的深淺。
麵容如泥塑般,在他手中逐漸變幻。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
銅鏡之中,那個俊美邪氣的北涼三公子已然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麵容枯槁、眼窩深陷,下巴上留著幾縷稀疏花白胡須的邋遢道人。
他甚至刻意佝僂了些身子,連帶著身高也似乎矮了半分。
眼神也變得渾濁不堪,帶著幾分瘋癲之氣,仿佛隨時會撒潑打滾。
這等手段,若非親見,實難相信世間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易容之術。
便是最親近之人,也斷難從這副尊容上,瞧出半分徐鋒的影子。
清晨,驛站。
車隊整裝待發,扈從檢查著最後的細節。
徐脂虎在侍女的攙扶下,正要登上馬車,眉宇間帶著一絲對未知的憂慮。
便在此時。
驛站外的大道旁,一個形容邋遢、衣衫破舊的遊方道士,口中哼著不著調的俚曲,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他像是沒看見眼前的車隊與扈從一般,竟直直地朝著馬車行進的路徑中央走去。
大有攔路之勢。
“去去去!哪裏來的瘋道士,莫要在此擋路!”
一名北涼扈從見狀,眉頭一皺,厲聲嗬斥,上前便要驅趕。
“且慢。”
車簾被一隻素手掀開,露出徐脂虎溫婉的麵容。
她素來心善,見這道士瘋瘋癲癲,不似作偽,便出聲製止了扈從。
那邋遢道士停下腳步。
一雙渾濁的眼睛,卻直勾勾地望向徐脂虎的馬車。
他咧嘴一笑,露出幾顆黃牙,瘋言瘋語道:“紅鸞星動,遠嫁江南,看似富貴錦繡,實則前路多舛,步步驚心啊!可惜,可惜!”
他聲音沙啞,語調怪異。
但這幾句話,卻如同一柄無形的錘子,輕輕敲在了徐脂虎的心坎上。
她此去江南,雖是父命,心中何嚐沒有對未來的忐忑與隱憂?
盧家勢大,人心難測。
千裏之外的夫家,究竟是福地還是龍潭虎穴,尚未可知。
這瘋道士之言,竟是精準地說中了她內心深處那份不為人道的惶恐。
徐脂虎微微一怔。
看著眼前這瘋瘋癲癲的道人,心中竟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她本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
但此刻,卻鬼使神差般輕聲問道:“道長……何出此言?”
邋遢道士嘿嘿一笑,也不答話。
隻是從那破爛不堪的袖袍裏摸索了半天。
掏出一枚約莫兩指寬,三寸長的桃木符。
那木符顏色暗沉,質地粗糙,上麵用朱砂歪歪扭扭地畫著一些潦草難辨的符文。
瞧著便是街邊術士糊弄人的玩意兒,透著一股廉價感。
他將這枚毫不起眼的桃木符遞向徐脂虎,道:“郡主,貧道與你有緣。”
“此乃貧道雲遊四方時,於一處洞天福地親手采摘的百年雷擊桃木,沐浴七七四十九日香火,繪製而成的護身符。”
“可保郡主此去,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你且貼身收藏,莫要離身。”
“危急關頭,自有妙用!”
這番話說得神神叨叨。
可他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睛裏,此刻卻透出一股莫名的真誠,仿佛蘊含著某種深意。
徐鳳年在一旁聽得直皺眉。
隻當是哪裏來的江湖騙子,想騙些錢財。
剛要開口斥責,卻被徐脂虎一個眼神止住。
無人知曉,這枚看似普通的桃木符,內裏卻另有乾坤。
它蘊含著徐鋒耗費了幾乎一夜心神。
以【萬物洞悉】解析劍道至理。
再以【功法融合】之能,將自身所悟的《九問劍法》之淩厲劍意、《北冥訣》之兼容並蓄特性,以及一絲微不可察卻至剛至陽的《紫氣東來訣》的浩然之氣。
三者完美糅合。
凝練成的一道極其精純且隱蔽的護身劍氣!
這道劍氣被巧妙地封印在桃木符的符文之內。
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與尋常木符無異。
便是頂尖高手,若非刻意探查,也難以察覺其異。
但若徐脂虎遭遇致命危險,這道劍氣便會自動激發,護其周全。
其威力,足以應對尋常一品高手之下的絕大多數凶險。
甚至,能讓某些自以為是的所謂高手,飲恨當場。
這不僅僅是一道護身符。
更是徐鋒以自身武學修為,為長姐遠行所能做到的最直接的庇護。
徐脂虎看著瘋道士那雙(偽裝的)真誠眼神,又想到他先前那番精準說中心事的話語。
心中雖是半信半疑,但終究還是伸出素手,接過了那枚粗糙的桃木符。
“多謝道長。”她輕聲道。
隨即示意身旁的侍女:“給這位道長一些銀兩。”
侍女取出一小袋碎銀,遞了過去。
瘋道士接過銀兩,也不稱謝,隻是揣入懷中。
旋即哈哈大笑起來,轉身便走。
口中還顛三倒四地唱著怪異的偈語:
“青牛過江不知返,紫氣東來遇真仙。”
“情之一字最傷人,不若騎鶴下江南……”
聲音漸行漸遠,很快便消失在晨霧之中。
隻留下驛站內外眾人麵麵相覷,皆道是遇上了一個真瘋子。
徐鳳年搖了搖頭,對徐脂虎道:“姐,莫要信這些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
徐脂虎卻將那枚桃木符輕輕貼身收好,對徐鳳年淺淺一笑,道:“左右不過一枚木符,帶著也無妨,權當是個念想。”
說罷,她便登上了馬車。車輪緩緩轉動,在北涼扈從的護衛下,漸行漸遠,最終匯入了通往江南的官道。
遠處的街角,徐鋒目送著車隊消失在視野盡頭。這枚暗藏玄機的劍符,是他為大姐此行江南埋下的第一顆棋子。
至於那瘋道士的偈語,前兩句“青牛過江不知返,紫氣東來遇真仙”,是他隨口胡謅,借用了些道家典故,增添幾分神秘。後兩句“情之一字最傷人,不若騎鶴下江南”,卻是他對大姐此行的一絲隱憂與祝願,願她能少受情愛所困,若真不如意,能有超脫歸隱的灑脫。
他悄然離去,在無人察覺的角落,迅速剝離了那層偽裝,恢複了北涼三公子徐鋒的本來麵目,依舊是那副病弱之態,
伏筆已埋,靜待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