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紫衣垂淚見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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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貂蟬輕輕掩上大喬的房門,將那滿室氤氳的溫暖與安寧悄然封存在身後。廊下的燈火如豆,暈開一圈昏黃的光暈,將她纖細窈窕的身影拉得細長,宛如一抹幽淡的剪影,靜靜投在冰冷光滑的地麵上。
    她獨自一人,腳步輕緩卻堅定,踏著通往司馬懿寢居的回廊,四周靜謐無聲,唯有她細碎的腳步聲與衣裙摩挲的窸窣聲,在夜色中輕輕回蕩,清晰可聞。
    方才在房中,她望著大喬那滿溢幸福的模樣,心中是真心實意的高興與欣慰。那份喜悅,宛如一股暖流,此刻仍在她心間緩緩流淌,溫暖而熨帖。
    她忍不住低聲喃喃,仿佛是在向這深沉的夜色傾訴,又像是在說服自己那顆微微顫動的心。
    “真好……有情人終成眷屬,真好……真好……”
    那聲音輕柔如羽,帶著由衷的祝福,宛如微風拂過心田。
    大喬小姐那純粹而執著的愛意,終於得到了回應;主人那顆冷硬如鐵的心,也終於為她敞開了一扇溫暖的門扉。
    這,難道不是世間最美好的事情之一嗎?
    然而,當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真好”二字時,那聲音卻不知不覺間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宛如細小的裂縫,悄然爬上了她那平靜的麵容。
    走著走著,她忽然感到臉頰上一片冰涼的濕意,宛如夜露悄然滑落。
    她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輕輕觸碰到那抹濕痕,不由得微微一怔,心中湧起一絲莫名的困惑。
    她……竟然流淚了?
    為什麽?
    那雙紫寶石般美麗深邃的眼眸中,此刻水光氤氳,宛如一汪清泉被微風拂動,泛起層層漣漪。
    更多的淚珠不受控製地悄然滑落,順著她光滑的臉頰滾下,滴落在衣襟上,留下一點深色的痕跡,宛如一朵悄然綻放的墨花。
    她停下腳步,有些茫然地抬手擦拭,卻發現那淚水越擦越多,宛如決堤的溪流,無法止住。
    這淚水,究竟是因何而來?
    是開心嗎?
    當然是開心的。
    看到自己關心的人獲得幸福,她怎能不開心?那是如春日暖陽般的喜悅,溫暖而明亮。
    是傷心嗎?似乎又並非那種尖銳的痛楚,沒有撕心裂肺的哀傷,沒有肝腸寸斷的絕望。
    那是一種更為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像是一團纏繞的絲線,堵在心口,悶悶的,酸酸的,讓人無法釋懷。
    “嗚……真……羨慕呀……”
    一聲極輕極輕的、幾乎破碎的呢喃,終於不受控製地從她唇邊逸出,宛如一片飄零的落葉,輕輕落在寂靜的夜空中。
    伴隨著這聲低語,更多的淚水湧了出來,宛如斷了線的珠子,紛紛揚揚地灑落。
    羨慕。這個詞,宛如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她心中那扇刻意忽略的情感閘門。
    是啊……羨慕。
    羨慕大喬小姐能那般勇敢無畏地表達愛意,甚至不惜冒著觸怒主人的風險,隻為那一份心中的執著與渴望;羨慕她能收到主人那般精心打造、寓意深遠的定情信物,那支發簪,無疑是主人將一顆心剖開捧出的證明,閃耀著深情與愛意;羨慕她能從此光明正大地站在主人身邊,分享他的喜怒哀樂,成為他生命中特殊的存在,宛如一顆璀璨的星辰,在他的人生天空中閃耀。
    而自己呢?貂蟬的目光變得有些迷離,思緒飄遠,宛如一隻斷線的風箏,在夜空中隨風飄蕩。
    她想起了大喬發簪上那個血色的“懿”字,宛如一道深深的印記,刻在她的心間;想起了小喬那把精美絕倫的櫻花扇上同樣的印記,宛如一朵盛開的櫻花,散發著迷人的芬芳;甚至想起了蔡文姬小姐從不離身、同樣帶有此標記的銀色鈴鐺,那清脆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一段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這些,無一不是出自主人司馬懿親手製作。每一件都傾注了他的心血,對應著接收者的喜好與特質,其珍貴程度,不言而喻。
    它們象征著主人對這三名女子非同一般的關注、嗬護與……某種程度上的“所有權”和特殊羈絆,宛如三條無形的絲線,將他們緊緊相連。
    還有那位遠在外、性子如火般的孫尚香小姐。
    她手中的那塊令牌,雖非主人親手鍛造,但那卻是代表著他“魏國軍師”與“最強刺客”雙重身份的至高信物,擁有調兵遣將、生殺予奪的巨大權力。
    主人會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予孫尚香,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倚重,又何嚐不是一種極其特殊的關係的證明?
    宛如一座堅固的橋梁,連接著他們之間的信任與默契。
    看到主人身邊有這麽多同樣優秀、並與他有著深刻聯係的女子,貂蟬自然是為主人感到高興的。
    他並非孤家寡人,他有值得托付信任的夥伴,有關心他、他也願意去嗬護的人。
    這比他終日沉浸在仇恨與陰謀中,獨自背負一切要好得多。那是一種如釋重負的欣慰,宛如烏雲散去後露出的燦爛陽光。
    可是……可是……貂蟬的心微微抽痛起來,宛如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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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這麽一來,主人的心裏,那本就複雜而擁擠的內心,還會有屬於她的位置嗎?
    她對他而言,又算什麽呢?一個細心周到、值得信賴的侍女?一個可以打理家務、照顧他關心之人的得力下屬?一個……或許偶爾能讓他感到省心與安穩的存在?
    除此之外呢?她也有著自己的心意啊。那份深藏心底、從未敢宣之於口,甚至連自己都不敢仔細去審視的、悄然滋生的情愫……又該置於何地?
    宛如一顆被埋藏在深土中的種子,渴望著陽光的照耀,卻始終不敢破土而出。
    她不像大喬那般敢於孤注一擲地表達,宛如飛蛾撲火般勇敢而決絕;不像小喬那般能理所當然地享受寵愛,宛如一朵被嗬護在溫室中的花朵;不像蔡文姬那般與他有共同成長的羈絆,宛如兩顆相互依偎的星辰;也不像孫尚香那般能與他並肩作戰、擁有他所需要的強大力量,宛如一對並駕齊驅的戰馬。
    她隻是貂蟬。溫柔、體貼、識大體、懂分寸的貂蟬。永遠知道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永遠將別人的需求放在自己之前,宛如一支默默燃燒的蠟燭,照亮他人,卻忽略了自己。
    她為主人的幸福而開心,為大喬的得償所願而欣慰,這是真心的。
    可那心底深處翻湧上來的、冰冷的失落和無人可訴的羨慕,也是真實的。宛如兩股交織的暗流,在她心中洶湧澎湃,讓她此刻的心情複雜難言,隻能化作這無聲的、連自己都說不清緣由的淚水,宛如夜空中悄然滑落的流星,帶著無盡的惆悵與無奈。
    她抬手,用力抹去臉上的淚痕,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那翻湧的心緒。她是貂蟬,無論內心如何波瀾起伏,該做的事情,該盡的責任,她永遠不會忘記。
    宛如一棵堅韌的青鬆,在風雨中依然挺立。
    主人方才也落了水,情緒大起大落,此刻或許需要一碗安神湯,或許需要更換幹爽的衣物……這些,都需要她去打點。
    她收斂起所有外露的情緒,重新端正麵容,隻是那雙紫寶石般的眸子裏,殘留的水光和一絲難以完全掩藏的落寞,依舊透露了她方才內心的波瀾,宛如夜空中殘留的幾顆稀疏的星星,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她繼續邁開步子,朝著司馬懿的房間走去,背影在長廊的燈火下,顯得格外纖細而孤單。那聲包含複雜心緒的歎息,最終消散在沉沉的夜風之中,無人聽見,宛如一片飄零的落葉,融入了黑暗的大地。
    貂蟬佇立在司馬懿的房門外,深深吸了幾口清冷的夜氣,仿佛試圖將這微涼的空氣納入肺腑,以平息內心翻湧的酸澀與波瀾。
    她用力眨動那雙如紫寶石般璀璨的眼眸,確保眼中不再有淚光閃爍。
    隨後,她抬起纖細的手指,迅速而細致地拭去臉頰上殘留的淚痕。
    她甚至努力牽動嘴角,練習起那抹溫柔得體的笑容,直至確認自己的表情已恢複如常,再次展現出平日裏那個沉穩嫻靜、波瀾不驚的貂蟬形象。
    待一切準備就緒,她才輕輕抬手,以指節輕叩那扇緊閉的房門。那清脆而有節奏的敲門聲,既不急促,也不至於被忽略。
    “主人?主人。”
    她開口,聲音溫柔甜美,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絲毫聽不出剛剛哭過的痕跡。
    門內很快傳來了司馬懿的回應,那低沉的聲音似乎比平時更加沙啞,還隱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貂蟬呀!進……咳咳咳咳——!”
    然而,“進來”二字尚未說完,便被一陣極其劇烈的咳嗽聲猛然打斷,仿佛要將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一般。
    那咳嗽聲一聲接著一聲,沉重而痛苦,完全失去了平日裏的冷靜自持,讓人聽得心驚肉跳。
    貂蟬臉上那強撐出來的溫柔笑容瞬間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驟然的驚慌和深切的心疼。
    所有的整理與掩飾,在這一刻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主人!”
    她驚呼一聲,再也顧不得什麽禮數,一把推開房門,疾步衝了進去。
    房間內隻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光線黯淡,卻足以讓她看清床邊的景象。司馬懿並未安寢,而是有些狼狽地坐在床沿。
    他微微佝僂著背,一隻手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指縫間似乎有壓抑不住的痛苦氣流溢出。
    他的肩膀因為劇烈的咳嗽而不住地顫抖,那張平日裏總是冷峻淡漠的臉龐此刻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眉頭緊鎖,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宛如被細雨打濕的玉石,透著一種別樣的脆弱。
    而他的另一隻手,則緊緊攥成拳,垂在身側,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仿佛正竭力忍受著某種極大的痛楚,又像是在死死抓著什麽救命稻草。
    如此脆弱而痛苦的司馬懿,是貂蟬極少見到的。
    在她的印象中,主人永遠是強大的、深不可測的、仿佛能掌控一切的。眼前這一幕,如同一根尖銳的針,狠狠刺入了她的心口,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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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您怎麽了?!”
    貂蟬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和哭腔,她快步衝到司馬懿身邊,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攙扶住他顫抖的手臂,另一隻手急切地輕拍著他的後背,試圖幫他順氣。
    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方才強壓下去的淚水再次洶湧而上,幾乎要決堤而出,如同春日裏泛濫的溪流,帶著無盡的擔憂與心疼。
    感受到她的觸碰和焦急,司馬懿似乎想說什麽,試圖安撫她,但剛一開口,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襲來,讓他根本說不出完整的句子,隻能艱難地擠出幾個斷斷續續的字。
    “我……沒事……咳咳咳……別……擔心……”
    他越是這樣說,那咳嗽聲就越發駭人,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胸腔裏瘋狂地撕扯著,如同暴風雨中的狂風,肆意地摧殘著一切。
    貂蟬的心緊緊揪著,手上的動作越發輕柔焦急,聲音裏充滿了無助的心疼。
    “怎麽會沒事?!您咳得這麽厲害!是不是傍晚落水著了寒氣?還是舊疾……”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斬斷的琴弦,戛然而止。
    因為就在司馬懿又一次劇烈咳嗽,身體猛地前傾,捂嘴的手似乎再也無法完全抑製住那洶湧而上的咳意時,貂蟬驚恐萬分地看到,一抹刺目的、令人膽寒的黑色,從他緊捂的指縫間滲了出來!
    那顏色,絕不是正常的血色!
    那是一種近乎墨色的、粘稠的、透著不祥的暗紅近黑,宛如深夜中最深沉的黑暗,帶著無盡的恐怖與絕望。
    貂蟬的瞳孔在那一瞬間驟然收縮到了極致,仿佛被寒冰凍結。
    她那雙美麗的紫眸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世間最可怕的景象,如同目睹了地獄的入口。
    “主……主人……您……您的手……”
    她的聲音瞬間變得尖利而破碎,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毫無血色,宛如一張被抽幹了所有色彩的畫卷。
    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整個人如同被瞬間冰封,連呼吸都停滯了,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
    那……那是血?!黑色的血?!
    巨大的驚恐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她徹底淹沒。
    她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雙腿發軟,幾乎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直直地暈厥過去,如同被狂風吹倒的花朵。
    司馬懿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猛地將那隻捂嘴的手握得更緊,迅速藏到了身後,同時強行壓抑住喉嚨裏的癢意和腥甜,用另一隻依舊攥著東西的手,有些虛弱卻帶著一絲急切地揮了揮,似乎想讓她別再看,別擔心,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試圖隱藏自己的傷口。
    但他這個動作,以及他指縫間那抹未來得及完全擦拭幹淨的、刺目的黑紅色痕跡,卻更加證實了貂蟬那可怕的猜想,如同鐵證一般,不容置疑。
    “黑血……怎麽會是黑血……”
    貂蟬喃喃自語,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恐懼和心痛讓她幾乎崩潰,如同置身於無盡的黑暗深淵,找不到一絲光明。
    她猛地撲上前,再也顧不得主仆尊卑,想要去查看他藏在身後的手,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瘋狂地滾落下來,打濕了衣襟。
    “主人!您到底怎麽了?!別嚇我!求您別嚇我!!”
    當那抹刺目如墨的鮮血,從司馬懿指縫間緩緩滲出時,貂蟬隻覺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猛然攥緊,驟然間,心跳戛然而止,隨後又以一種瀕臨破碎的瘋狂節奏,猛烈撞擊著胸腔,似要將這脆弱的壁壘徹底擊碎。
    刹那間,劇烈的疼痛與無盡的恐懼如洶湧潮水般將她徹底淹沒,令她渾身冰冷刺骨,雙腿發軟,幾乎要癱倒在地。
    原來……原來那日大喬所言……竟全是千真萬確!
    義父的身體……已然出現了極為嚴重的狀況!
    這絕非尋常的咳嗽,那吐出的黑色鮮血,分明是中毒至深或是髒腑遭受重創的恐怖征兆啊!
    這巨大的衝擊與鑽心的疼痛,如同一記記重錘,狠狠砸在貂蟬的心頭,讓她眼前一陣發黑,酸澀之感瞬間湧上鼻尖,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再也抑製不住地洶湧而出。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強忍住沒有當場失聲痛哭,可那哽咽與顫抖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如同風中顫抖的枯葉。
    “主人……您……”
    她的聲音支離破碎,宛如被揉碎的絲線,滿含著絕望的哭音。
    司馬懿顯然未曾料到會被貂蟬撞見如此狼狽脆弱的一幕。
    當他看到貂蟬那慘白如紙、淚如雨下的驚恐麵容時,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懊惱,或許……還有一絲無奈,如夜空中一閃而過的流星。
    他強忍著胸腔間依舊翻湧的腥甜與劇痛,迅速將那隻沾染了黑血的手藏到身後,另一隻一直緊攥著的手緩緩抬起,對著貂蟬快速而無力地擺了擺,仿佛那是一麵無力揮動的旗幟。
    “沒……沒事……”
    他試圖開口安撫,聲音卻沙啞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伴隨著壓抑不住的氣音,仿佛每一絲氣息都在艱難地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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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別怕……”
    然而,他越是這般輕描淡寫,貂蟬的心就越是如被淩遲般痛苦不堪。
    她凝視著他那因痛苦而蒼白如紙的臉,額角不斷滾落的冷汗,以及那明顯在強撐的姿態,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落得更凶了。
    就在這時,司馬懿似乎緩過一口氣來,他將那隻一直緊握成拳的手伸到了貂蟬麵前,然後緩緩攤開。
    隻見他的掌心之中,靜靜躺著一個小巧的白玉瓷瓶。
    瓶身素淨雅致,沒有任何花紋點綴,卻透著一股淡淡的藥香,宛如山間清晨的薄霧,帶著一絲神秘與寧靜。
    貂蟬淚眼朦朧地看著那個瓶子,一時竟未能反應過來,仿佛置身於一場迷離的夢境之中。
    司馬懿用微微顫抖的手指,費力地拔開了瓶塞。
    頓時,一股更加濃鬱的、混合著奇異草藥與蜜糖的甜香撲鼻而來,仿佛是春日裏盛開的繁花,散發著誘人的芬芳。
    他用指尖從裏麵挖了一小勺色澤金黃、質地粘稠如同上好蜂蜜般的膏體,迅速送入口中。
    那膏體入口即化,一股極其甜潤馥鬱的滋味瞬間在他口中彌漫開來,仿佛是最醇厚的花蜜在舌尖上舞動,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清涼藥氣,如同夏日裏的一縷清風,帶來絲絲慰藉。
    他閉著眼,喉結滾動,將其緩緩咽下。
    隨後,他做了幾個極其深長而緩慢的呼吸,仿佛在努力引導著藥力在體內流轉,也像是在平複體內翻騰的氣血,如同在暴風雨中努力掌舵的船長。
    漸漸地,他那劇烈起伏的胸膛逐漸平穩下來,臉上那駭人的痛苦神色也稍稍緩解,雖然依舊蒼白虛弱,但至少那撕心裂肺的咳嗽是暫時止住了。
    做完這一切,他才仿佛無事發生一般,極其隨意地扯過床邊一件似乎是換下來的裏衣衣角,胡亂地擦了擦那隻方才捂嘴的、此刻還沾染著些許黑紅色痕跡的手。
    那動作漫不經心,甚至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淡漠,仿佛剛才咳出的不是危及性命的黑血,而隻是一點無關緊要的灰塵,如同隨手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塵埃。
    可他越是表現得如此輕描淡寫、如此無所謂,在貂蟬眼中,就越是如同一把燒紅的、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反複地紮進她的心髒最深處,讓她的心千瘡百孔。
    那隨意擦拭的動作,那試圖掩飾的態度,比任何痛苦的呻吟和求救都更讓貂蟬感到窒息般的心痛和恐懼,仿佛置身於無盡的黑暗深淵之中。
    “主人!”
    貂蟬再也忍不住,猛地撲坐到床沿,伸出顫抖的雙手,緊緊攙扶住司馬懿依舊有些微顫的手臂。
    她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在他的衣袖上,聲音裏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心疼和哀求,宛如夜鶯在黑暗中悲泣。
    “您到底怎麽了?!求求您告訴我!別再說什麽沒事了!我都看到了!那……那是黑血啊!怎麽會是黑血呢?!您到底受了多重的傷?還是中了什麽毒?是文姬小姐給的藥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她一連串的問題如同疾風驟雨般襲來,每一個字都浸滿了她的恐懼和擔憂,仿佛是在黑暗中拚命尋找一絲光明的求救信號。
    她緊緊盯著司馬懿的眼睛,試圖從那深不見底的藍色湖泊中尋找到一絲答案,如同在茫茫大海中尋找一座指引方向的燈塔。
    然而,麵對她泣血般的追問,司馬懿卻隻是緩緩抬起眼瞼。
    他的臉色依舊很差,宛如暴風雨後的天空,陰沉而灰暗,但那雙剛剛經曆過劇痛折磨的眸子裏,卻已然恢複了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陰沉,仿佛是一座冰冷的城堡,將所有的情感都緊緊鎖在其中。
    他黑著一張臉,眉頭緊鎖,仿佛極其厭煩被如此追問,極其不願麵對這個話題。
    那是一種下意識的、用於保護自己的防禦姿態,也是一種……不願讓身邊人卷入更深的擔憂和危險之中的沉默,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獨自蜷縮在角落裏舔舐傷口。
    “……”
    他沉默著,隻是用那隻剛剛擦幹淨、卻依舊冰涼的手,輕輕地、甚至帶著一絲無力感,反手拍了拍貂蟬緊緊抓著他胳膊的手背。
    那動作與其說是安撫,不如說是一種疲憊的示意,示意她不要再問,如同在黑暗中發出的微弱信號,卻無法驅散她心中的陰霾。
    “……無礙。”
    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試圖結束話題的冷漠,仿佛是在下達一道無法抗拒的命令。
    “舊疾而已。文姬的藥很有效。不必大驚小怪。”
    他的語氣平淡得可怕,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如同在講述一個遙遠的故事。
    可是……舊疾?什麽樣的舊疾會咳出黑色的血?!什麽樣的舊疾需要隨身攜帶如此奇特的藥物即時壓製?!
    他又為何要如此刻意地隱瞞、甚至表現出厭煩?!
    貂蟬看著他這副拒絕溝通、將自己牢牢封閉起來的模樣,一顆心如同沉入了無底冰淵,冰冷而絕望。
    她知道,他是不想告訴她,不願她擔心,或者……是認為她沒有知道的必要,如同將她隔絕在一個冰冷的世界之外。
    這種被排除在他的痛苦和秘密之外的感覺,這種眼睜睜看著他獨自承受折磨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比起驟然聽聞噩耗,此刻的沉默更如鈍刀割心,令她痛楚窒息。
    她停止了追問,任由淚水決堤。她默默坐在他身側,雙手仍緊緊攙著他的臂膀,似要以此傳遞無聲的力量。
    她垂首低眉,任淚水悄然滑落,浸濕兩人衣襟,仿佛連悲傷都染上了溫度。
    屋內沉寂如死,唯有油燈偶爾炸裂的劈啪聲,與貂蟬極力壓抑卻仍逸出的細碎啜泣交織成曲。
    司馬懿闔上雙眸,似已疲憊至極,緊抿的唇線與微蹙的眉頭,無聲訴說著他體內未愈的傷痛,與心頭無人能解的千斤重擔。
    無形的憂慮與刻意的沉默,在昏暗中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兩人緊緊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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