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開口閉口，就是打打殺殺，要以理服人，講理人家不聽的話，在提刀……”
    “更何況，我心中憂慮啊，也不是因為什麽部族不聽話，不納貢的事情。”戚金冷冷的說道。
    安巴也放下酒碗，目光灼灼地看著戚金：“那是何事？將軍但說無妨，屬下，即便端著湯去放火，也幹……”
    戚金看了一眼安巴，正想著更改他語言中的錯誤，卻聽庫勒坤已經開口糾正：“端著湯去放火，那叫赴湯蹈火……”
    安巴聽到庫勒坤在將軍麵前這麽不給自己麵子，當下冷哼一聲。
    戚金端起酒碗，仰頭一飲而盡，良久才緩緩開口：“天子知道你們作戰勇猛，非常高興……”
    “大明的天子，也知道我們作戰勇猛？”兩人聞言紛紛眼中一亮。
    “對，我把你們的事情都稟告了天子，他對你們很滿意。”戚金點了點頭。
    “即便天子滿意，為何將軍看起來，這麽不開心……”
    “天子知道你們作戰勇猛，想將你們抽調到西北去作戰……”
    “是打蒙古人嗎？”庫勒坤雙眼一亮，一拍大腿。
    “是。主要還是對付蒙古人。”
    “那有何難！咱們在遼東殺得那些蒙古韃子聞風喪膽，去西北照樣能打得他們屁滾尿流！行啊，我們去！”他說得興起，抓起羊腿猛啃一口，汁水順著嘴角流下。
    而另一邊的安巴也是如此。
    事實證明，殺人放火是會上癮的。
    戚金看著兩人的模樣，心中頗感欣慰，李成梁收編了投靠來的野人女真，便轉手丟給了自己安置，這兩年，也算是給大明朝立下了赫赫戰功。
    聽話，事少，還好用。
    “確實是打蒙古人。不過……你們的家人怎麽辦？”
    這話如同一盆冷水澆下，庫勒坤手中的羊腿“當啷”落地，安巴握著酒碗的手也微微發顫。
    很是興奮的兩人，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實際上他們的父母，已經被蒙古人殺光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妻子也是如此。
    在察哈爾部大部被剿滅之後，兩人才又找了一個同樣失去孩子丈夫的女真部落女子成婚……
    “你們又是我大明的軍人，想回來一趟，不容易啊。這樣吧，我會奏明朝廷，讓他們在西北給你們的族群家眷安排好駐地，讓他們隨軍一同前往，你們可願意……”
    安巴與庫勒坤兩人聽完戚金的話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兩人對視一眼，紛紛端起酒碗，仰頭飲盡時喉結滾動，酒水順著脖頸滑入皮甲。
    燭光在三人臉上明明滅滅，映得安巴泛紅的眼眶格外刺眼。
    安巴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音裏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我願意，族群被蒙古人打打散，多少老人孩子凍死在雪窩子裏...要是沒有國公爺收留，我們隻怕早就死了……”
    “現在收攏的這些老弱婦孺，與其在遼東提心吊膽，不如跟著朝廷去西北，隻要能殺韃子，死在哪都是埋！"
    庫勒坤猛地拔出短刀：“安巴說得對！我兒子被韃子挑在槍尖那刻，我就發過誓，要讓他們血債血償，是國公爺爺，是大明給了我們報仇的機會。”
    他刀刃一轉，在掌心劃開一道血痕，"今日以血為誓，願為大明戍守西北！”
    “好，好，好……”
    戚金連續道了三聲好字。
    實際上，三人都清楚，這兩支有明軍養著的野人女真的軍隊，在遼東的這段時間中，造了很多的殺孽。
    他們的部族隻能依靠明軍。
    不然，其他的部族不會放過他們。
    這是事實。
    而另外一方麵，李成梁確實對他們有恩，明軍確實對他們有恩。
    不說別的，很多現在混出點名聲的野人女真，在沈陽城的家中都供奉著李成梁的長生牌位呢，天地神過生日的時候，先給李成梁上貢，最後才會輪到他們的本命神。
    “麻貴將軍乃麻錦總兵胞弟，治軍嚴明且體恤下屬。我雖未謀麵，但京中老將軍們都說，是個能把士兵當兄弟的好將領……”
    “你們呢，對我大明忠誠，又驍勇善戰，西域的蒙古人比草原上的要弱了許多，你們過去，定是能夠大有作為，有朝一日，弄不好還有爵位。”
    “那就祝你們一路平順了。”
    說著，戚金端起酒碗，站起身來。
    而其他兩人也趕忙起身。
    三人共飲碗中殘酒……
    酒宴散時，夜幕已將沈陽城完全籠罩。
    五月的晚風裹挾著泥土與草木的氣息掠過街巷，雖沒了冬日的凜冽，卻仍帶著絲絲涼意。
    街邊的槐樹新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偶爾有幾片嫩綠的葉子被吹落，打著旋兒飄在青石板路上。
    安巴和庫勒坤騎著馬緩緩前行，馬蹄叩擊地麵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城牆上的火把明明滅滅，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商鋪大多已關門，隻有零星幾家酒肆還亮著燈，傳來斷斷續續的猜拳聲，卻更襯得夜色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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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些喝酒猜拳的大多數都是軍伍中人，這麽晚了，一般的商戶百姓是不敢夜不歸宿的。
    拐過兩條街，便到了安巴家，是一個有著東西兩廂房的小院子。
    對，這兩哥們也在沈陽城混上房子了，全是一刀一槍搶過來的戰利品，換算成的軍功，得到的房子。
    安巴的房子還小一些。
    庫勒坤的房子可就是正經的軍官住宅了。
    栓好了馬，推門而入，屋內還留著白日陽光曬過的暖意，陶罐裏插著的野薔薇散發著淡淡清香……
    安巴美麗的妻子正就著油燈縫補衣物，旁邊不到一歲的兒子，正在吱吱呀呀。
    安巴的妻子見兩人進來，笑著起身添了兩碗涼茶。
    隨後，安巴和庫勒坤圍坐在木桌旁。
    “你說咱們是不是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將軍，才會將咱們調走……”庫勒坤率先打破平靜。
    這兩年，庫勒坤讀了些書，漢人的書讀完之後，就會讓人的腦子裏麵出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而庫勒坤就被影響到了。
    他並不是不舍得遼東，他隻是覺得，平白無故的被調走，可能是有原因的。
    “不要想這麽多，咱們是強者，強者到哪裏都能活得下去，這裏，沒有仗打，咱們的刀會生鏽的，對朝廷咱們也是會越來越沒用的，不如去西北……”
    “隻要有仗打，就有餉銀拿，有糧食吃，就能養活一家老小，我下麵的兄弟們，肯定沒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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