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就妙在，這英格蘭與咱們並無直接衝突。他們沒到過南海，他們眼裏盯的是西班牙人的美洲白銀。若咱們能設法與英格蘭王室搭上話、咱們暗中賣些糧食、武器，硝石給他們，西班牙國必定會內縮，我大明便可兵不血刃的收下呂宋南部諸多島嶼……“
    “到時候，葡萄牙人獨木難支，他們便更會聽我大明的話，賞給他們航道，他們才能做生意，不讓他們來，他們就要立即離開……”
    “整個南海，便是我大明的後花園！西洋蠻夷日後縱有垂涎之心，也隻能在我們花園外幹瞪眼！陛下，這借刀殺人、驅虎吞狼之計，比咱們單打獨鬥，可要劃算得多啊！”
    張丁征可是越說越興奮。
    朱翊鈞聽著張丁征這番連珠炮似的分析，輕笑一聲道：“英格蘭國，離我何止萬裏，愛卿想的有些遠了吧。”
    朱翊鈞倒不是全麵否定張丁征的想法，他這也是激將法。
    實際上，朱翊鈞曾經也想過一種可能。
    就是跟英格蘭建立一種較好的盟友關係，在他們還沒有進入印度，野心爆棚之前，把這個球的勢力劃分給定清楚。
    以馬六甲為分界線。
    整個非洲大明朝也不要了。
    貪多是嚼不爛的。
    但瘋狂掠奪的時代，大明朝也要奪一些。
    包括馬六甲，以及印尼群體，呂宋群島，澳洲，甚至是印度沿海，東南亞半島，以及美洲的部分領土，這都是要擺在大明朝，不，華夏國的餐桌上。
    因為朱翊鈞也有自知之明。
    哪有千年的王朝。
    可華夏永遠是華夏，九州土地養育出來，勤勤懇懇的人們，需要更多的資源，更多的棲息地。
    如果說，大明朝能跟英格蘭簽訂盟約，兩方在萬曆年間，也就是1600年左右劃分好屬於自己的勢力範圍，核心利益區。
    那即便數百年後，麵對新興帝國的崛起，也是能夠共同進退的，友誼可能不長久，但利益卻能將雙方緊緊的捆綁在一起。
    那麽另外一個時空發生的，殖民地全麵解放建國的事情，可能就不會發生。
    聽著天子有些質疑，張丁征趕忙說道，“陛下，臣的親信，一個特別出色的商隊副手陳德之，如今就在葡萄牙，正是天賜的聯絡人。他可以設法接觸英格蘭王室，就說我大明願與‘抗西諸國’互通有無。至於如何措辭、如何利誘，陳德之鬼主意多，定能辦妥。”
    “張丁征啊，你這腦子，果然適合琢磨這些‘海外鬼蜮’的事兒！就按你說的，去辦吧。”
    “朕是相信你的，不過，下一次若是需要我大明的水師興師動眾的話，你還是要提前給朕知會一聲，讓朕有些參與感。”
    說著，朱翊鈞臉上露出了微笑。
    這個笑，是發自內心的。
    可張丁征卻是看的心哇涼哇涼的，看來，陛下已經掌握了證據，知道爪窪的事情跟自己脫不了幹係啊……
    不過，片刻之後，張丁征也是放下心來，皇帝陛下並不想去追究，此番說出的這話，隻是在提醒。
    二人聊了許久之後，皇帝陛下才讓張丁征退下。
    晨光斜斜地灑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張丁征走出了乾清宮。
    他剛下台階，迎麵便走來一位官員。
    抬眼望去，隻見來人身材魁梧，身高足有七尺，闊麵重頤，濃眉下一雙虎目炯炯有神，身上一襲緋色官袍，補子上繡著獬豸，彰顯著他四品官員的身份，玉帶銙上的纏枝蓮紋雕刻精美，卻被摩挲得失去了棱角，唯有卡槽裏還殘留著幾粒黑色的鐵屑，隱隱透露出此人與軍械製造的關聯。
    這位官員便是葉夢熊。
    早些年在薊門幹了數年軍需官的葉夢熊。
    隨後，他輾轉保定、通州，在這兩地繼續操持軍工廠的建設與運營。
    在保定，在西苑工匠的幫助下，他改進鑄造工藝，提升了兵器的質量；
    在通州，他擴大生產規模，滿足了軍隊日益增長的需求。
    憑借著卓越的能力與堅韌不拔的毅力，他一路升遷，最終擔任了軍器局的主官。
    掌管著北方各大工坊兵器製造與貯存。
    而葉夢熊也是昨日剛從通州返回。
    兩人在宮道上相遇，盡管互不相識，但官場禮儀卻絲毫不敢怠慢。
    張丁征率先拱手，微微俯身，說道：“大人有禮了。”
    葉夢熊目光如炬，上下打量了張丁征一番，隨即也拱手回禮，聲音低沉而洪亮：“大人客氣。”
    兩人相視一笑，那笑容中帶著官場中人特有的客套與疏離。
    不過，兩個人誰都不會把對麵的官員當作小角色看待。
    大早上的，陛下飯都沒吃呢，連續召見的兩個官員，能是無名之輩嗎。
    禮畢，兩人側身錯行。
    擦肩而過的瞬間，張丁征聞到葉夢熊身上隱隱傳來的鐵鏽與火硝的味道，心中暗自揣測此人定與軍械製造有著密切關聯。
    不過，葉夢熊倒也沒有多想，徑直朝著台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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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乾清宮門口後，小太監進去通報，不一會兒，便得到了進入的旨意。
    到了殿中，葉夢熊先是行禮：“臣葉夢熊，叩見陛下。”
    “起來吧。”
    “謝陛下。”
    而葉夢熊站起身後，便開始匯報劃到軍器局下麵的六個兵工廠。
    “陛下，保定工坊改良的火炮工藝已在通州推廣，新鑄的將軍炮能打六裏地。碎發槍的擊發裝置也被工匠們進行微調，試造的燧石發火件，比葡萄牙人的簧輪更利落，速度更快……”
    …………
    朱翊鈞聽了許久，關於大明此時軍工的進步。
    等到葉夢熊奏陳完了後，朱翊鈞才開口說道：“你在軍器局待了這麽多年了，從薊門到保定，又到通州，朕問你，想不想換個地方，幹些其他不一樣的事。”
    葉夢熊聞言愣了一下：“陛下，臣……”
    “願不願意去爪窪當個總督呢……”
    葉夢熊聞言大驚，這是發配嗎。
    對於南海的事情，葉夢熊是知道一些的，可他不明白，為什麽天子會挑中自己呢。
    這些年，他在薊門做兵備使，在保定通州為大明營造火器，可是有大功勞啊。
    按理說，不應該被發配啊。
    “陛下，臣從未主政一方，去了那裏，怕，怕管不好啊。”
    一開口就是推辭。
    在大明，下班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他是真的不願意去什麽爪窪當總督。
    即便升官，他也不樂意幹。
    而朱翊鈞選擇葉夢熊的原因，很簡單。
    葉夢熊會打仗。
    雖然隻在隆慶年間，有過短暫的帶兵經曆，但朱翊鈞是信得過他的。
    即便現在沒有在邊疆為官，可也在火器工坊的日子裏寫下了，《籌邊議》、《戰車錄》、《運籌決勝綱目》。
    這些書，朱翊鈞還都看了。
    早些年在薊門，即便做的是兵備使，萬曆八年，也是深入戰過的，見過大場麵，也有著自己對於戰爭的理解。
    這些年一直沉浸在軍器局裏麵，多少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而且，大明朝現在的優秀工匠很多，各大工廠都有善於管理的佼佼者……他離開了並不會影響各大工坊的發展……
    實際上，選擇誰去爪窪擔任這個總督，這段時間一直困擾著朱翊鈞，當他想到有能力，且能接受工作調動安排的葉夢熊之時，突感茅塞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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