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扯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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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可·波羅遊記是意大利商人馬可·波羅記述他經行地中海、歐亞大陸和中國等地的旅行見聞的著作……
    書中詳細描繪了東方的繁華富庶。
    當然,那個時候還是元朝。
    書中將中國城市風貌、社會習俗、物產資源等有了詳細記載。
    這本書也是歐洲人了解東方的啟蒙書籍。
    並且激發了歐洲人對東方的向往和探索欲望……
    而托馬斯·西克莫爾爵士早在十餘年前,就將這本書看完,此番他與如馬可波羅一般,踏上了這片古老的土地,也籌劃著寫一本自己的遊記。
    不過,他跟馬可波羅不同,他是貴族,沿途記載的事情,都是由專門的侍從謄錄,他隻是口述。
    行程既定。
    托馬斯·西克莫爾爵士與範·德·維爾德一行人在浙江布政使司安排下,踏上了前往大明帝國心髒北京城的漫長旅程。
    水路換陸路,驛站連綿,雖有官方妥善安排,旅途艱辛自不必說。
    但越靠近北京,西克莫爾爵士心中的期待與震撼就越發強烈。
    太遼闊了,都走了那麽長時間了,怎麽還沒有到都城,他們是怎麽控製這麽龐大的領土,要有多少自主領主總督和騎士啊……
    當龐大的使團隊伍終於穿過高聳入雲的永定門,進入北京城時,正值萬曆十年的臘月十二,距離華夏的春節僅有十八天。
    整座北京城,空氣中飄蕩著食物的香氣、鞭炮的火藥味以及一種屬於龐大帝國首都特有的、混雜著權力與煙火的氣息……
    “上帝啊………這絕對是世界上最偉大、最令人驚歎的都城!遠超羅馬,遠超君士坦丁堡!馬可·波羅那小子沒有吹牛……”
    這是托馬斯·西克莫爾爵士在入住皇華驛之後的感慨。
    皇華驛,距離皇城不遠。
    館驛規製宏大氣派,顯示出天朝上國的體麵……當然,天朝上國是愛麵子的,這座驛站在之前隻有三品之上的官員到京述職時,才能居住。
    一旁的範·德·維爾德聽著這話,眼神複雜。
    震撼是有的,如此規模的城市確實前所未見。
    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和屈辱感。
    不久前,他的同胞還在這片土地的南方海域與這個帝國的軍隊血戰,如今他卻作為戰敗者的代表,卑微地進入對方的都城。
    他沉默著,沒有接西克莫爾爵士的話,隻是默默地看著窗外那些高大城牆和巡邏的士兵,心中盤算著即將到來的艱難談判……
    而於此同時,告病在家“休養”了月餘的禮部尚書張四維,終於“痊愈”了……
    這老頭精神頭十足,一掃之前的“病容”,正意氣風發地在禮部衙門和太常寺之間奔走,親自督辦著來年開春告祭太廟的各項繁瑣禮儀事宜。
    逢人便笑嗬嗬地打招呼,紅光滿麵,仿佛年輕了十歲……
    在兩國公使抵達北京後,禮部官員便緊鑼密鼓地與兩國使團溝通覲見事宜。
    很快,一個棘手的問題擺在了桌麵上:覲見大明皇帝陛下時,該行何種禮節?
    荷蘭公使是要跟內閣禮部談,大明的皇帝陛下沒有接待的計劃。
    所以,談論的這個問題,隻涉及到了英國。
    禮部侍郎態度強硬,堅持要求托馬斯·西克莫爾爵士必須行“三跪九叩”大禮。
    托馬斯·西克莫爾爵士則堅決拒絕。
    他自認是貴族騎士出身,在歐洲覲見君主也隻行單膝跪地的騎士禮。
    讓他匍匐在地行三跪九叩,對於他來說,怎麽都接受不了。
    這場關於膝蓋的拉鋸戰足足扯皮了六天。
    消息最終報到了朱翊鈞那裏。
    朱翊鈞正在批閱奏疏的時候,聽到這“跪禮之爭”,隻是挑了挑眉,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
    這個故事聽著多少有些耳熟啊。
    他放下朱筆,對前來稟告的張四維淡淡說道:“罷了,不願全跪……那就準他單膝跪地吧,隻要禮節過得去就行。”
    皇帝金口一開,僵局立解。
    最終擬定在臘月廿六,年前的第四天,天子親自會見這個使臣。
    武英殿內莊嚴肅穆,金磚墁地,蟠龍柱聳立。
    朱翊鈞身著明黃色龍袍,端坐於高高的禦座之上。
    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內閣首輔申時行、禮部尚書張四維兩人以及禮部的主事官員分列兩旁。
    殿內氣氛凝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第一位正式被大明皇帝召見的英格蘭公使。
    托馬斯·西克莫爾爵士在鴻臚寺官員的引導下,步履沉穩地走進大殿。
    他身著最隆重的英格蘭宮廷禮服,胸前佩戴著閃耀的嘉德勳章,努力保持著貴族的優雅與鎮定,但麵對這恢弘殿堂和至高無上的威壓,內心也不免有些緊張。
    他按照事先演練和最終確定的禮儀,在距離禦座約十步遠的地方停下。
    這個時候,他嚴格按照明方要求,不能抬頭直視“上帝”……
    隨後,他深吸一口氣,右手撫胸,左腿後撤,行了一個標準的單膝跪地騎士禮:“英格蘭王國女王伊麗莎白陛下特命全權公使、嘉德勳位騎士托馬斯·西克莫爾,覲見偉大、尊貴的大明帝國皇帝陛下!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在他旁邊跟著的翻譯卻是實打實的三跪九叩,使臣的禮節完成後,才開口翻譯完成。
    殿內一片寂靜。
    朱翊鈞看著下方這位金發碧眼、舉止得體的西洋貴族,臉上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
    他沒有立刻按流程說平身免禮,而是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目光直視著托馬斯·西克莫爾爵士。
    現在仍在跪地的托馬斯·西克莫爾爵士有些懵,按照跟自己交涉的大明官員說的,他一聽到聲音,便可以起身了。
    這怎麽,過了這麽久,大明的皇帝還不開口。
    不過,他並沒有等太長時間。
    坐在龍椅上的朱翊鈞笑了笑,用一種略顯生澀、但絕對清晰無誤的腔調,開口了:“o, sir thoas!”
    首輔申時行猛地抬起頭,胡子都抖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圓,仿佛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他迅速看向旁邊的張四維,卻見張四維臉上的職業性微笑瞬間僵住,才知他自己沒有聽錯。
    剛剛那鳥語確實是皇帝陛下講的。
    不僅首輔,尚書吃驚,其他在場的官員,麵麵相覷,陛下……陛下啥時候學的鳥語啊,怎麽沒有聽說過。
    而站在朱翊鈞禦座側後方的馮保,此刻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這算什麽,陛下有了洋選侍,說兩句洋語,有什麽稀奇的,大驚小怪……
    而托馬斯·西克莫爾爵士本人在聽到大明皇帝陛下的問好後,猛地抬起頭,看向了這個年輕的君主。
        (陛下?!您……您會說英語?!)
    自己上一世可是大學生啊,四級早就過了,雖然很多都忘得差不多了,但這樣拽一嘴,還是能辦到的……
    他保持著那高深莫測的微笑,又用英語慢悠悠地、一字一頓地補充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寂靜的大殿:“a... itte... bit.” (一……點……點。)
    旁邊的荷蘭翻譯此刻也徹底懵了,但他職業本能還在,幾乎是下意識地、結結巴巴地用漢語對著同樣懵圈的官員們翻譯道:“陛……陛下說……他……他就會……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