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萬曆十五年 7 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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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常洛嚇得瑟瑟發抖。
    朱翊鈞一把薅住後領,像拎小雞似的按在榻上。
    他掙紮著哭喊:“父皇!兒臣錯了!兒臣隻是……隻是在體悟陰陽……”
    “體悟你娘的陰陽!”
    “把手伸出來,把手伸出來……”
    朱常洛無奈隻能伸出手來。
    朱翊鈞掄起戒尺就往他手心抽,“啪!”一聲脆響,朱常洛的手立刻紅了一片。
    “哎呀……”痛的朱常洛是齜牙咧嘴。
    這是他第一次挨揍。
    他想著,多求饒求饒,父皇就能饒恕他了。
    不過,這個時候朱翊鈞可是在氣頭上。
    “讓你學道……”
    “啪啪……”
    “讓你裝模作樣……”
    “啪啪……”
    “讓你不學好……”
    “啪啪啪……”
    戒尺落在皮肉上的聲音又響又急,朱常洛起初還硬撐著,沒過幾下就疼得嗷嗷直叫,手心很快腫得像個發麵饅頭。
    那兩個衣衫不整地侍女嚇得瑟瑟發抖,連頭都不敢抬。
    陳矩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卻不敢上前勸,隻在心裏暗暗叫苦。
    朱翊鈞打了十幾下,見朱常洛的手實在腫得不成樣子,才喘著粗氣停了手,戒尺“咚”地扔在地上,指著他罵道:“給朕禁足,十天之內,抄一百遍論語,再敢胡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父皇……”
    “怎麽了。”
    “你剛剛打的是右手……估計十天好不了,要不一個月抄一百遍吧。”
    朱翊鈞聞言啞然。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剛剛打地確實是右手。
    ”三百遍,一個月抄三百遍。”
    “哎,是父皇。”朱常洛揉了揉眼睛,趕忙點頭應是。
    “陳矩。”
    聽到天子招呼,陳矩才趕忙上前。
    “奴婢在。”
    “把伺候大皇子的年輕侍女全換了,都換成老嬤嬤。”
    “是,陛下。”
    朱翊鈞的目光落在跪在一旁那兩個瑟瑟發抖、衣衫不整的侍女身上。
    她們伏在地上,肩膀不住地聳動,其中一個大酥胸半露,配合著道袍,饒是朱翊鈞是個林中老手,看著這幕,心裏麵倒是有著別樣的感覺。
    朱翊鈞的目光在那片雪白上停頓了刹那,心頭那股未消的怒火裏,竟不合時宜地摻進一絲荒謬感。
    他暗自啐了一口,心道:“臥槽……這小子,眼光倒是不賴,真他娘的會玩,比他老子都會玩,這長大了,豈不是享受齊人之福……”
    這念頭一閃而過,隨即又被更深的怒其不爭取代。
    他重重哼了一聲,眼神淩厲地掃過那兩名侍女,卻也沒再說什麽,隻覺一陣疲憊和煩躁湧上心頭。
    “陳矩!”
    “奴婢在!”陳矩連忙躬身。
    “給朕看好了,大皇子禁足期間,一隻蒼蠅也不許放進去,抄不完三百遍論語,休想出宮門一步!”
    朱翊鈞語氣森寒,“還有這兩個賤婢……發配浣衣局,永不得近前伺候!”
    “是,陛下!”陳矩心頭一凜,趕緊應下。
    朱翊鈞這才覺得胸中那口惡氣稍順,但看著兒子紅腫的手和哭喪的臉,以及這滿屋狼藉荒唐的氣息,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一拂袖,轉身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背影帶著一股壓抑的雷霆餘威。
    剛踏出殿門,迎麵就撞上了急匆匆帶著人過來的王喜姐。
    王喜身後還跟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朱家有女初長成,現在越發的亭亭玉立了。
    正是朱翊鈞的二公主朱若瀾。
    朱若瀾被這邊的動靜驚擾,此時瞧著父皇一臉怒意,像是剛剛大動肝火,睜著大眼睛,有些怯生生的。
    “陛下,怎麽了,常洛怎麽惹你如此動怒?”
    “胡鬧!荒唐!你自個兒進去問吧!”說著,便想著離開,走了兩步,感覺有些不妥當,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朱若瀾:“若瀾,你先回去,別去看你皇兄。”
    朱若瀾趕忙應是。
    離開朱常洛這裏後,他帶著隨從漫無目的地在宮道上走著,不知不覺竟來到了禦花園。
    初夏的禦花園草木蔥蘢,花香浮動,本該令人心曠神怡。
    可朱翊鈞心頭的煩躁卻如同這午後悶熱的空氣,揮之不去。
    他信步走上一條僻靜的回廊,廊下是蜿蜒的人工渠水,水流潺潺,倒有幾分清涼。
    就在他準備尋個亭子坐下靜一靜時,假山石後麵隱約傳來對話聲,其中一個聲音清脆稚嫩,帶著點好奇和頑劣,正是他家老六朱常澍,著名的深宮大內街瘤子……
    “……魏大伴,魏大伴!你給我說說,你當初為啥想不開要進宮當太監啊……“
    ”我可都聽人說了,當太監可不好,沒小鳥了玩了,那多沒意思啊!”
    假山石後沉默了一瞬,隨即響起魏忠賢那特有的、帶著謙卑又圓滑腔調的聲音,隻是此刻這聲音裏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尷尬和苦澀:“哎喲我的小祖宗,您這話問得……奴婢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實話實說嗎,孔子他老人家都說了,人要說實話。”
    “那不是……那不是活不下去了嘛……”
    “活不下去?你這話說的可不對啊 ,我大明朝在父皇的治理下蒸蒸日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你怎麽會活不下去?你這不是在給我們聖天子臉上抹黑嗎?該打!”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奴婢該打,奴婢該打……”
    說著在朱翊鈞耳邊傳來了自抽耳光的聲音。
    “是奴婢失言!奴婢該死!奴婢的意思是……那……那不是各人有各人的門路麽?奴婢蠢笨,在外邊混不出個人樣,就……就想著進來尋條活路……”
    “哼,你在外麵混不好,在宮裏麵倒就混的好了,話說回來啊,魏大伴,沒了小鳥,那是啥滋味啊,我都不敢去想你怎麽撒尿的。”
    魏忠賢聽著老六的話,不敢再言語,再說他可就犯忌諱了。
    “嗬……一個兩個……沒一個省心的!”
    朱翊鈞不再停留,徑直回到了乾清宮,繼續處理公務,到了乾清宮中,朱翊鈞還多少有些後悔,突然心血來潮去看了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