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和管家聽著柳成龍絕望的自語，看著他瞬間蒼老的容顏，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眼神裏，有兔死狐悲的驚懼，但更多的，是一種在沉船前尋找浮木的求生本能。
    柳成龍這艘大船，眼看就要被滔天巨浪拍得粉碎，他們這些依附其上的人，若不及早跳船，必將一同葬身海底……
    而跳船之後，如何自保？
    當然，是站在岸上，朝船扔巴巴了……
    隻有盡快的安排投名狀，自己才能保全啊。
    而此時的柳成龍沉浸在巨大的恐懼中，渾然未覺身邊最親近的人，心思已然轉變。
    天使還沒有離開朝鮮漢陽城，也就是僅僅過了兩天，金正三就已經開始下手了。
    柳成龍一大早從府邸出來，前往王宮，伴著鍾聲，參加朝會。
    一路之上，遇到諸多官員，眾人也是紛紛朝其行禮。
    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而等著柳成龍到了朝會的大殿後，卻察覺出來了異常。
    隻因李黨的官員，今日竟然來朝會了。
    而且人還挺齊的。
    以往金正三為代表的李黨官員都很少來參加朝會，他們這撥人有事都是往寧國公府跑。
    看到金正三等人後，柳成龍心中竟然萌生了些許僥幸。
    莫不是天子的訓責聖旨，把李成梁給壓趴下，壓老實了，他讓這些李黨的朝鮮籍官員們，日後老老實實，不要再生事端……
    想到於此，柳成龍暗鬆了一口氣。
    大朝會上，氣氛詭異。
    國王李昖端坐王座，神色複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無奈。
    他下首，兵曹判書金正三氣定神閑，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朝會一開始。
    一名平日與柳成龍關係密切的官員突然出列：“王上，臣要彈劾領議政柳成龍！彈劾其結黨營私，排斥異己，貪墨朝廷撥付的軍糧款項！”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驚雷！
    滿朝嘩然！
    這個官員跟柳成龍關係非常密切，誰也沒想到他會第一個出來踩一腳。
    柳成龍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位官員，臉色瞬間慘白，他也瞬間明白了。
    金正三老老實實來參加朝會，是來搞自己的。
    柳成龍還沒有開口辯解。
    緊接著，又有數名官員接連出列，言辭激烈：“臣附議！柳成龍倚仗權位，安插親信，把持朝堂銓選，其黨羽遍布朝堂，此乃結黨營私鐵證……”
    “王上，柳成龍表麵清廉，實則貪婪無度！去歲賑濟全羅道水患之糧款，經查有近三成被其夥同地方官吏侵吞！證據在此！”
    另一名官員高舉一份卷宗。
    “柳成龍身為領議政，不思報國，反為一己私利，挑撥天朝與朝鮮情誼，構陷忠良，其心可誅，我就是證據，我都受了蠱惑……”
    彈劾的罪名一條比一條嚴重，一條比一條致命！
    而且彈劾者，竟然沒有一人是李黨的官員，全是柳成龍過去認為的“盟友”……
    李昖看著這突如其來的群起攻訐，眉頭緊鎖，目光複雜地看向柳成龍：“柳議政……對此，你有何話說？”
    “王上，此乃構陷啊……”
    金正三不慌不忙地出列，打斷了柳成龍的控訴：“是非曲直，自有公論。柳議政是否清白，一查便知。不過，臣這裏……恰好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部分同僚所言非虛。”
    說話間，他拍了拍手。
    殿外，兩名司憲府的差役押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當柳成龍看清那人時，如遭雷擊，整個人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被押進來的，正是跟隨了他十五年、視若心腹的管家！
    管家低垂著頭，不敢看柳成龍的眼睛，渾身抖如篩糠。
    金正三指著那管家：“王上，此人便是柳成龍的心腹管家。他良心發現，不忍見其主一錯再錯，禍國殃民，故主動向司憲府投案，並交出柳成龍與其黨羽密謀結黨、貪墨分贓以及構陷天朝重臣的書信數封，鐵證如山，請王上覽之……”
    說話間，金正三從袖中掏出一遝書信。
    一名內侍上前，接過書信，而後送到了李昖的手中。
    柳成龍看著那疊熟悉的信箋，再看看背叛自己的管家，隻覺得天旋地轉，一股腥甜湧上喉嚨，被他強行咽下。
    李昖裝模作樣地翻看了幾封信，臉色愈發陰沉。
    不過，李昖明白，他需要給李成梁一個交代……而這個交代，隻能是柳成龍。
    “柳成龍……”李昖的聲音帶著沉重的失望，“你……你太讓本王失望了！身居高位，竟如此……唉！”
    他長歎一聲，仿佛痛心疾首，將目光投向金正三：“金軍曹，以你之見，此事……當如何處置？”
    金正三心中冷笑，麵上卻恭敬異常：“王上，柳成龍身為領議政，結黨營私，貪贓枉法，構陷上官，罪證確鑿，按律……當處極刑，抄沒家產！”
    大殿上的人，聽完這些之後，各個神情木訥。
    柳成龍更是麵如死灰。
    然而金正三話鋒一轉：“然……念其為政多年，於國事確有些微苦勞，且年事已高。臣鬥膽懇請王上法外施恩，免其死罪。將其……革去一切官職爵位，流放濟州島，永不敘用！其家產……酌情抄沒，以儆效尤！如此，既彰顯朝鮮律法森嚴，又不失王上仁德之心。”
    流放濟州島……
    李昖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殿內噤若寒蟬的群臣。
    無人敢為柳成龍求情，甚至連清流一派的官員，此刻也都低著頭，生怕引火燒身。
    金正三掌控了兵權、監察權，又挾李成梁之威，其勢已成。
    “唉……”李昖再次長歎，“準奏。柳成龍，罪無可恕，但念其舊勞，免死。革職奪爵，抄沒家產半數，流放濟州島，永不得歸。”
    柳成龍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頹然跪倒在地，對著王座深深叩首，聲音嘶啞幹澀：“罪臣……柳成龍……叩謝……王上……不殺之恩……”
    他在地方頗有家資，隻要能夠活著，日後的日子，也不會苦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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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天老李工作上有點忙，等到周三過後，可能會恢複雞血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