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螞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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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時。
    東都。
    許梁半倚在太師椅上,指尖捏著塊翡翠扳指慢條斯理地摩挲。
    雕花木門吱呀輕響,年過五旬的高春梅邁著細碎的步子踏入內室,藏青緞麵宮裝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眼角的細紋裏都浸著常年侍奉高位者的沉穩。
    她垂眸斂衽行禮,動作帶著經年累月養成的端莊,隨後在紅木太師椅上款款落座。
    素白帕子裹著的手指從袖中抽出張折得四四方方的宣紙:"許公公,這是最後一次了。"
    她壓低聲音,眼角餘光警惕地掃過窗欞,"紙上列的,都是皇上新派來盯著你的眼線。辦妥此事,咱們便兩清。"
    許梁誇張地捂住心口:"高姐姐這是說的哪裏話!"
    他拖長尾音,語調裏帶著幾分尖細的嬌嗔,"整個後宮誰不知惠溫宮裏的高總管,是皇後娘娘最信得過的心腹?太子殿下和二殿下可都是吃著您的奶水長大的!"
    他突然湊近,檀木熏香混著胭脂氣撲麵而來:"而且你我之間可是有生死之交這一說啊……這般情分,怎說得"到此為止"的涼薄話?"
    高春梅的眉峰驟然蹙起,布滿細紋的眼瞼微微顫動。
    她皺眉說道:"許公公這話,是什麽意思?"
    室內溫度陡然降至冰點。
    許梁慢悠悠坐直身子,臉上笑意盡褪,露出鷹隼般銳利的眼神。
    他伸手抓起桌上的白玉茶盞,杯壁撞在案幾上發出清越聲響:"高總管莫非貴人多忘事?"
    他壓低聲音,字字如刀:"當年二皇子的毒酒,皇上的補藥......可都是經了我的手。至於皇後娘娘那碗突然變了味的藥湯......不也是您出的手嗎!我們……在為誰做事……您忘了?"
    他故意停頓,看著高春梅驟然蒼白的臉色:"咱們可是拴在同一條繩上的螞蚱。"
    高春梅猛地起身,檀木椅在青磚地上拖出刺耳聲響。
    她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門前,透過門縫確認無人後,轉身時鬢邊的銀簪劇烈晃動:"許梁!"
    她咬牙切齒:"這些年多少暗樁都是我替你拔除的!若不是我在皇後跟前周旋......"
    "您的大恩大德,咱家豈敢相忘?"
    許梁捏著蘭花指,慢悠悠地轉著翡翠扳指,語調裏滿是嘲諷:"皇上嫌我聒噪,皇後厭我輕狂,唯有高總管把我捧在手心。"
    他突然冷笑:"要不然我這"大總管"的頭銜,早就掉了,現在雖然成了空架子,但不也頂著這個頭銜活著嗎……當年衝撞皇後娘娘的事,要不是您上下打點......"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兩人瞬間噤聲,屋內隻餘燭芯爆裂的輕響。
    雕花槅扇被撞得哐當作響,青灰色身影跌跌撞撞衝進來,繡著金線雲紋的褲腳沾滿泥漿。
    小太監撲通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發髻歪斜得幾乎散開,聲音帶著哭腔劇烈顫抖:"公、公公!不好了......小順子他......他死了!"
    檀木桌上的翡翠扳指應聲滾落,許梁猛地從椅子上起身。
    他打翻了茶壺,滾燙的茶水在明黃色綢緞上洇開深色水痕,他三步跨到小太監麵前,尖利的指甲幾乎戳進對方肩頭:"說清楚!怎麽死的?在哪裏?"
    喉結劇烈滾動著,許梁隻覺心跳聲震得耳膜生疼。
    昨日深夜與小順子密談的畫麵在眼前閃現,冷汗順著脊背滑進衣擺,他甚至沒聽見高春梅在身後喊了些什麽,轉身就往門外衝去,繡鞋在青石板上打滑。
    "在後花園的水潭!"小太監跌跌撞撞追在後麵,繡著團花的腰帶散了半截:"今早浣衣局的宮女路過,看見水麵漂著......撈上來才發現是小順子!"
    許梁猛地刹住腳步,轉身揪住對方衣領:"淹死的?"
    少年蒼白的臉上滿是恐懼,脖頸被掐得青筋暴起:"不是!胸口......胸口有道刀疤......"
    轟——!
    許梁隻覺腦袋炸開驚雷,扶著廊柱才勉強站穩。
    水潭邊的鵝卵石在腳下晃動,他仿佛看見貞啟帝陰沉的臉在水霧中浮現。
    密信裏的字字句句如毒蛇纏繞,若被皇帝知曉那些通敵的證據......他必死無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強撐著繼續往前跑,繡著金線的宮鞋踩進泥坑也渾然不覺。
    水潭邊早已圍滿了人,太監們交頭接耳的私語聲像蚊蠅般刺耳。
    許梁揮開阻攔的手臂,綢緞廣袖掃落旁人手中的銅盆。
    水麵泛著詭異的青綠色,小順子腫脹的屍體躺在水潭邊,原本清秀的麵容泡得發白,胸口猙獰的傷口翻卷著。
    許梁重重蹲下身,繡著孔雀金線的裙擺拖進泥裏。
    他深吸一口氣,顫抖的手指撫過屍體僵硬的脖頸。
    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眯起眼睛盯著傷口,三寸寬的豁口,皮肉外翻處可見森森白骨,分明是從背後貫穿的致命傷。
    "反過來。"
    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幾個太監手忙腳亂地將屍體翻轉,許梁瞳孔猛地收縮——傷口邊緣整齊如切,赫然是官刀留下的痕跡。
    指尖撫過浸透泥水的衣料,他心中暗驚:這等利落的手法,除了皇宮侍衛營那些帶刀高手,還有誰能做到?
    "埋了吧。"
    許梁撐著膝蓋站起身,錦緞袖口掃過冰涼的玉佩。
    他環顧四周竊竊私語的人群,突然提高聲調:"都散了!把這裏收拾幹淨!"
    隨後眾人忙了起來,這時剛才的小太監走了過來說道:“公公……昨夜的大雨把所有痕跡全都衝刷幹淨了,無法判斷小順子是在哪死的”。
    他瞥見小太監慘白的臉,頓了頓又補了句:"好生安頓他的家人。"
    許梁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倘若殺掉小順子是貞啟帝派人做的那他現在恐怕早就下獄了,但是如果不是貞啟帝那另有其人,這個人到底為什麽這麽做呢。
    遠處的頂樓上,沈丘抱著手臂看著下麵的這一幕然後自言自語的說道:“看來孟大人判斷的沒錯啊!接替崔炎的人果真是你啊……這死了一個小太監就讓你害怕成這樣……看來你送出去的那封信恐怕就是你通敵的證據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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